人参城廷尉防己在监门外向沉香喊话，让沉香交出采药铲，沉香、牛膝闻听之下，双双大惊：牛膝刚讲到要用沉香的药铲挖开监房墙壁，进入丞相府。这边，廷尉却想以三十年饮水来诱逼沉香交出药铲，在牢房中，还有比饮水最宝贵的吗？牛膝认为没有。作为前任廷尉，他深知牢房不但是让犯人失去自由，更重要的还有惩罚。这惩罚便是不给水喝，缺水药灵干渴的滋味不同于凡人，名为干渴，毋宁说是煎熬：先是全身如同着火般被烘烤着，一个时辰之后，便又如掉进万年冰窟，寒热交替出现。假如此时得不到水的补充，十二时辰之后，就开始全身奇痒，任凭你如何抓挠，那心内脑底之奇痒却无法缓解，奇痒之后，便是剧痛，全身如同寸磔般，那滋味，撕心裂肺生不如死。此时若再得不到饮水，便会开始逐渐昏迷，容颜也迅速开始老去，渐渐的失去知觉，直到休眠，休眠两年之后，药灵便会从神农山消失，变成原身草木出现在人世间。这就意味着药灵的死亡。

    廷尉牢房中对罪犯之惩罚，是让被关押之药灵交替出现寒热，药灵煎熬十二个时辰后，再给少量水喝，让药灵不至于进入奇痒剧痛阶段。等情况稍微缓解，便又进入下一轮的寒热交替。若药灵所犯罪行较重，便等到出现奇痒时方给水缓解，这时药灵将会遭受更大之痛苦。那次沉香在驰道长亭遇上的车前子，便是经历了如此过程，若非沉香等人及时赶到，车前子非休眠不可，到时便只有神农氏才能救他了。

    沉香现在还没有尝到缺水干渴的滋味，或许不会答应防己的条件，等经历了火与冰的炼狱之后，他还能支撑的住吗？稳重如山之牛膝此刻也万般焦虑起来，两只眼睛直勾勾看着沉香，大气也不出一声。沉香大惊之后，这是却显得从容起来，他走到铁栅栏旁，笑吟吟的对防己说道：“既然廷尉大人有话，还是人参王要求的，那我只好将药铲交出，望大人说话算数，及时将饮水送来。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这药铲时灵时不灵，你们拿去之后，若没有什么神力，却别来怪我。”

    防己在铁栅栏那边面露喜色，心想这小子那么容易拿下，本来想渴他几日，让他尝尝冰火滋味，没想到竟然一口允诺。当即表示道：“你放心，小兄弟，你只要把药铲给本廷尉，本廷尉决不食言。”

    沉香便将布包解下，从里面取出一柄药铲，从铁栅栏中伸出手去，递到防己手中。防己接过，兴冲冲的便走了。

    沉香转身回来，却听牛膝长叹一声，道：“我看错人了，没想到你那么容易屈服。早知如此，我便不冒这个险。”

    这是又听到对面监房一人高声道：“沉香，你这个软骨头，敌人还没有折磨你，你便屈膝，算我远志没有你这个朋友。”说话者便是关在另一处监房的远志。

    沉香闻听牛膝、远志这么声色俱厉的责备自己，却没有生气，走到牛膝跟前，蹲下身子，将一物拿在手中，伸到牛膝眼前，低声道：“牛膝大哥，你看看这是什么？”牛膝定睛一看，正是沉香用来采挖铁矿石的小铁铲，不禁大喜过望。问道：“那刚才给防己的那个是？”沉香道：“在工坊时，有一名锻炉上的大哥，非要让我拿出药铲看一看，我不知道他心存何意，但大家都是兄弟，让他看看又何妨。没想到，第二天他竟然送给了我一柄完全相同的药铲。说是闲的手痒，就亲手打了个小东西玩玩儿，送我当做纪念。我十分高兴，就接受了他的馈赠，一直和我那柄放在一起。只不过我的是祖传之物，也不知用了多少年，而他赠送的那柄，是新打造的，因此十分容易区分。”

    牛膝先是颔首，后又惊问道：“祖传之物?你不是药灵吗，怎么会有祖上？”沉香苦笑道：“我是药灵，只不过是转世药灵，此事说来话长，等有空我跟大哥慢慢道来。还是先说那药铲吧。当防己提出要我交出药铲时，不用思索也会决定不能给他，但又害怕他天天前来纠缠，就只好用赝品对付过去，只不过如此便对不住那位锻炉兄弟的馈赠之谊了。”

    沉香此时说话声音非常小，除牛膝之外，别人是不会听见的，远志犹在监房中责骂沉香，沉香也不好向前辩解。牛膝非常高兴，低声说道：“这样处理很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沉香又问：“下一步我们怎么办，现在开始挖墙壁吗？”

    牛膝道：“反正已经进来了，便不用那么着急，容我想一想。”

    这时，忽然又听见牢房门开锁的声音，只不过这次没有上次声音响，紧接着，门轴发出的吱吱声又想起，从声音听出来，来人开门时十分小心，尽量把开门声音弄小。开门进入之后，便朝着牛膝沉香所住监房方向走来，二人均又大惊变色，难道那防己发现了药铲是赝品，再一次在找沉香，但听走路声音，与防己大不相同，牛膝便示意沉香不用惊慌，自己向前，走到铁栅栏前面，用手抓住拇指粗细铁栅栏，抬眼望去，却见来人是一个年老狱卒，手里拿着一件东西，看见牛膝，十分高兴，低声道：“大人，你没事吧？”牛膝仔细辨认，方认出是廷尉府中最年老的狱卒，不禁疑问道：“老军哥哥，你怎么来了？”老狱卒道：“今天听说廷尉大人被关进了大牢，便想前来看看。廷尉大人去葛洪山工坊之后，新上任的廷尉可没有大人那么好心。”牛膝打断他道：“老军哥，我早已不是什么廷尉大人，谢谢你还记挂着我，要是没有其他事情，你还是尽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你在这里见我。会给你带来麻烦的。”那老狱卒道：“大家怕你在牢里受罪，托我给你送了点水。”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牛膝。牛膝道：“大家的好意，牛膝心领了，水还是不要了吧，你们的饮水都有定量。我怎么好意思要。”那老狱卒又道：“大人，你赶紧接过，你若不接，我便不走。”牛膝只好伸手将水囊接过，老狱卒便不再言语，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道：“等过几天，再来看望大人。”说着，身影已经离开，不一会儿，又听得牢门关闭的声音。

    沉香见此情景，不禁大为感动，牛膝平日对待下属应是极好，才引得众人如此爱戴，又想起自己第一次背负铁矿石时，牛膝曾经为自己减重担责。想到牛膝的好处，心中大为赞叹，下定决心，要帮助牛膝查清药灵失踪大案。

    牛膝拿着水囊回到沉香身旁，向沉香笑笑，道：“这帮以前的兄弟，还是忘不了我。”

    沉香道：“大哥想好计划了吗，怎么去相府调查。”

    牛膝道：“只要兄弟肯帮助挖开石壁，我便能从此处任意出入相府，神不知，鬼不觉，将相府情况查个一清二楚。”沉思片刻，又忧心道：“但调查是小事，我怀疑人参王与此事也有关联，要不然，为什么几次三番的不允许我再调查下去。后来又用诡计，把我发配到工坊。这是我想不明白的。”

    沉香听到牛膝从甘草怀疑到人参王，心中不禁想起人参王将自己送给他的打药鞭说成是神农氏所赠的事来，这人参王谎话连篇，肯定有什么不欲人知的阴谋。哎呀，不好，那日人参王说我妹妹是从相府中找来的，会不会也是在骗我？自己只看了妹妹手上的银镯子，妈妈说的妹妹脖颈上的辛夷图案自己可没看啊，妹妹不会是假的吧？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慌乱起来，急忙问道：“牛膝大哥，你是否知道相府中有一名叫辛夷的侍女？”

    牛膝看着沉香，不解的问道：“辛夷？你问辛夷做什么？”牛膝思索了一阵，方道：“二十年前，廷尉大牢里好像关了一个叫辛夷的姑娘，但不是甘草相府里的侍女，听说是红花宫丞相菊花的长史。对了，一起关进来的还有一个男的，那个男的和你重名，也叫沉香。只不过时间太久远了，有些我也记不清了。唉，这两个人啊，当年可是太可怜了。”

    沉香一听，当即明白，那是自己和妹妹的前世，因为违反了神农山律令，被关进大牢遭受惩罚。这事太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是先问今世的妹妹要紧。当即又问道：“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而是现如今在甘草相府的辛夷。”牛膝道：“甘草相府中侍女不少，其他杂役也很多，我去相府调查侍曹白薇失踪一案时，询问了很多下人，但从来没有听说有叫辛夷的女子。”

    沉香听到这里，用拳在石壁上捶了一下，忍不住大声道：“上了人参王的当了，他竟然用其他女子冒充妹妹骗去了神农氏赠给我的打药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