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划开的沟渠确实难以跨越。
在这种沟渠面前,蓝晓晴也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但也还没到发出“我们还能做朋友吗的感叹”的地步。为了避免尴尬,蓝晓晴便扯着徐云阳到同学圈里逛了起来。
中学时期是最朦胧的,而朦胧中唯一能竟显出来的似乎只有相貌了。高中时的徐云阳少有吹牛,很少话说。这一特征到了别人眼里就成了稳重成熟的标志,同学们恨自己少年轻狂,没有徐云阳那么成熟稳重。人有我无的,自然要尊重,就自然而然地敬称徐云阳为——男人。男人头上虽顶着男人的光环,可事实上却害羞得像个女孩子,所以经常被徐云阳敬她是条汉子的蓝晓晴拉到别的班的女生面前树立班级自信。这种自信跟政治书文化生活中所提及的“文化自信”是同出一炉的,都是可以拿来炫耀惹人羡慕嫉妒恨的。
陪蓝晓晴逛了一圈后,徐云阳睹人生情地回想了初中的往事,暗暗喊叹还是蓝晓晴跟自己的缘分那么深厚,高中还在继续呢。那些往事确实美如酒,醉得徐云阳笑脸盛开,而他又和蓝晓晴走在一起,所以惹来许多怪异的目光。这种目光徐云阳读书时时有领教,如今再次领教,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急忙远离蓝晓晴三步之遥。尽管如此,还是有些无聊之士像鲁迅那样喜欢朝花夕拾,旧事重提。蓝晓晴倒好,仗着自己是女生,躲在徐云阳身后,把枪口慷慨献给了徐云阳。徐云阳胡吹一通,双拳敌四手,答得勉勉强强。不料百密却又一疏:
“你成家了吗?”
徐云阳以为这厮是在调侃自己,问自己实现人生梦想——成为可以拿纸换钱的大画家——了没有,便回答说:
“快啦!快啦!”
该厮一听,指着徐云阳和蓝晓晴作势说道:“啊!原来这些年你俩是在藕断丝连啊,不容易不容易,都快成家了,到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哦!”
徐云阳这才知道这厮说的“成家”是成家立业的“成家”,不是成为大画家的“家”,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如果要给此时的他画一幅素描画的话,那他的额下还应该画上几条黑线才对。蓝晓晴本也不知道多日不见该厮的知识竟变得如此渊博,竟然能让徐云阳这种掰着手指头说话的人上套。蓝晓晴知道,她跟徐云阳在别人眼里俨然是一伙的,徐云阳输了也就代表她输了。女孩子最不服输了,可如今确实输了,再怎么恼也没用。不过事已发生,总要怪个人才好,便只好牺牲掉徐云阳。
“你胡说着什么?”
话音刚落,徐云阳便感到自己的脚背受敌,忍不住“呦”了一声。不料犯了职业病,竟下意识地去抱着肚子。
旁人见状,问之:“怎么啦!没怎么吃,肚子就坏了?”
听得此话,徐云阳才知道自己竟反射性地去捂着肚子,因而想起了那个女孩来。抬眼搜寻四方,发现女孩和许涛坐在一个角落里。徐云阳暗笑,看来许涛也想她来个二人空间,好好进行一次心理治疗啊。
许涛的想法固然美好,不幸是女孩像是一只在地狱中饿了上千年的肥婆,出来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塑当年的雄姿,所以要大吃一顿。女孩吃起来动作很大,油迹溅了两人一身,而油光满面的许涛则在旁不断跟人解释。看到这一切,徐云阳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了。于是便顺水推舟地说道:
“是啊!呦——不行了,不能再忍了,小忍病,大忍命啊!”
瞧,又牵扯到人命了。
蓝晓晴闻言恨自己学识短浅,竟不知拉屎撒尿也攸关到性命,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安全渡过中考高考的。蓝晓晴一来怕徐云阳为了保命而就地解决,二来怕徐云阳为了大伙而牺牲小我,急忙打发他前去解决。徐云阳得允后如蒙大赦,忙对蓝晓晴报恩道:“谢谢啊,那我走了。”说完,就在蓝晓晴不解的目光中奔跑而出,而他这一奔自然是奔到酒店外面。
时值暖春,夕阳已沉,从酒店中带出一身回忆的徐云阳置身在这环境中,唏嘘不已,黯然神伤好一会之后才走上了回去的路。再次走进巷子的时候,徐云阳抬头想仰望天空,不料望见的是星空。
只有几颗星的星空。
风吹荡着,空气中飘荡着不知何处来的饭菜味简直饿虫一样无孔不入。饥饿感一上来,徐云阳想到自己红包给去了,结果空腹而归,气得压根痒痒的。在城西这没落的旧区里,赚几百块来压压钱袋底容易么?不容易啊!徐云阳越想越心疼。
天色渐愈暗,越来越靠近鬼门关大开的良辰。徐云阳在巷子中走着走着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个人走戴望舒说的雨巷时走着走着走进了鬼门关的故事,顿时感觉背生凉气。这凉气具有提神醒脑之效,能唤醒记忆,使之如夏秋之季的黄河水一样顿失滔滔。徐云阳一下子便把以前听到的种种鬼闻温习一遍,而且还“知新”了,达到了中华文化急需的那种“推陈出新,革故鼎新”的创新高度。穿过巷道的风嘘嘘作响,像是阴间吹来的,带有丝丝冷意,极能惹人浮想联翩。还有,在这种环境中是很容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非山,看水非水,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的,徐云阳也不可避免。
“朗朗乾坤,不会真的有那个吧?”徐云阳喃喃自语道。
才刚说完就有一阵风吹过,窗户摇动,一件上衣自上面俯冲而下。徐云阳受惊,神经一下子错乱开来,想象力迸发,觉得这上衣是跳楼者的跳楼前脱下的遗物。徐云阳忍不住好奇,想抬头看一眼,不料尚未抬起头,便有一条棍子带着几件衣服掉了下来,然后头顶又响起一声“砰”的声响,是窗户被风吹得关上的声音。
因此,巷子里的唯一的线光暗淡了很多。
徐云阳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脑袋发涨。不会是真的吧?徐云阳既问苍生又问鬼神。可惜两者都不应,他也不希望前者不应后者应,只好自己安慰自己。怕什么呢?我现在是一无所有,是没有成本的,你来的话我就跟你拼一场,输了也没什么。若是我赢了的话,我就把你装进罐子里,再拿到苏富比那里一个亿起价。万一我输了,大不了我就成了你同类,但是,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是非灭了你不可,因为是你让我变成你的同类的。
徐云阳如此一想,果然凑效,人为才死,鸟为食亡嘛。不过得弄个武器先,这条挂衣服的棍子不错,就它了。呦,还有神器!徐云阳弯下腰用捡来的棍子掀了掀地上的衣服,发现果然是女生的衣服,那条红色的蕾丝边内裤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时候,徐云阳每次看完鬼戏后都深有心得,多次总结发现有两样东西最能使鬼感到害怕。一个就是白眉道长用黑狗血鸡血写就的灵符,不过一眉道长是中国人,写符用的是中文,所以只对中国的鬼有效,对外国的鬼就无效——大概是外国的鬼不识中文。另外一个就是女人穿过的内裤了,其中以红色为上品,黑色次之,白色再次之,这东西无论对外国的鬼还是中国的鬼都具有敲山震虎之效,遇鬼杀鬼。不过细细说来,到底是风发起春来连人家女孩子的蕾丝边红内裤都不放过呢,还是真如许涛说的那么灵性呢?徐云阳无从考究。
徐云阳发现蕾丝边红内裤后,如获至宝,有种恃物傲才的感觉。连忙用棍子将之提起,如同持枪一样把底裤竖在头顶,然后缩在巷子的拐弯处等待鬼的降临。
十几个呼吸之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了。嚓,嚓!像是沙子被鞋底碾压的声音。不对啊,徐云阳怀着满腹关于鬼的知识怀疑自己的判断来了:
这鬼乃天地异物,不都是来无影去无踪且无声无息的吗?怎么有脚步声?哎,管他呢?君不见《魁星踢斗》里的那个僵尸叔叔跑累了还大口大口喘着气吗?
徐云阳看了看棍子顶处的蕾丝边红内裤,吐了吐气,想出了作战计划——首先呢。就要给鬼定个位,然后把底裤挥过去套住鬼的头,再将之暴打一顿。如果一棍就可以把头上套着红色底裤的鬼干掉了的话,就跑回去把队友们叫来一起发财;如果一棍打不死的话就先把鬼打得半死,先逃跑,留住青山。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想到此,徐云阳抵着墙徐徐推进,重演真技,想要给鬼定好位。
嘭!嘭!嘭!
不过这鬼怎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 有质量了呢,脚步声如此大,听错了吧!徐云阳再次集中一下注意力听,不料这一次竟然听到了有点熟悉的音乐,像是班得瑞的《寂静山林》里的一段。如果不是腿部传来了一股震动感,徐云阳肯定会把鬼当成会欣赏班得瑞的音乐的道中人。
班得瑞的《寂静山林》中传出的水流鸟鸣之声使徐云阳如见崇山峻岭,置身于瑞士的冰雪松林中,忘记了自己正跟地狱恶鬼搏斗,精神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有人来电话了,还是先接吧。徐云阳将武器由左手托置到右手上,掏出手机一看,上面赫然出现了许涛二字。徐云阳紧接着想起了自己的妙计,得意了笑了笑,然而这个笑容尚未长大,徐云阳的第六感就察觉到了有人在偷窥自己,连忙抬起头来,只见一张脸印入了眼帘,竟然靠得如此的近……
“啊(啊)——”
徐云阳觉得眼前一黑,垂死挣扎地往后一跳,两手的东西一下子失去了引力般地飞起。吓飞的徐云阳着陆后还翻滚不停,嘴里还不断嚷叫:“啊——贞子——不敢了,以后也不敢了……”
突然有了光!
翻滚了一阵之后的徐云阳这才知道自己的眼睛还没有被贞子吓得罢工,刚才之所以眼前一黑,是因为那条该死的蕾丝边底裤不巧地套住了自己的头。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事了,气得徐云阳一手扯下来甩在地上,还补上两脚。徐云阳气完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不由地确定自己真的看到了一张脸。此番想法又把自己吓着,急忙拾起红色蕾丝边内裤。这红色蕾丝边也再次由“像根草”转化成了“像个宝”。又有所恃后,徐云阳又傲起才来,细细谛听箱子里的一切声音,发现有人在哭。
哭是鬼的语言。想起这句话台词,徐云阳就变得紧张了,拿了几下才把地上的木棍捡起,然后考虑要不要发财。
人的记忆确实美妙,一件你往往不想想起的事情,它往往能从记忆的河流中一跃而起,落入你思绪的网膜中。徐云阳也不可幸免地想起了刚才那张精致的面孔。那面孔若真要说是鬼的,天底下的男人恐怕还没有一个会相信,除非她是《聊灾志异》里跑出来的。徐云阳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想起了老子的那句“祸福相依”,觉得还是看一眼为好。不过,他可不想重蹈刚才,所以他换了作战路线, 这种种作战路线在CS里用起来是威风十足的,但在徐云阳手机用起来就像是企鹅跳舞,左右摇晃了好一会还在原地,偶尔迈了一大步出去,却连个影子都瞧不到就摇了回来。如此来回几次,那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徐云阳便以为自己这样子挑衅贞子,贞子都不发威只管当病猫是因为怕自己手中的神器,胆子大了起来,要走出瞧瞧贞子到底还在不在。
徐云阳下咽了咽口水压住了惊,发现原来那嘭嘭之声并非出自鬼的步伐,而是来自于自己的胸前,不禁感叹女娲的心灵手巧,能造出这种东西。
女娲是神,是人类的母亲,她会保佑她的子女们不被天地异物欺负的。想到这里,徐云阳心中腾上一股勇气。哪有什么鬼啊,分明是骗人的!借着这股勇气,徐云阳一跃而出,打算学张飞一样大喝一声来震慑敌人,不料只喝了半声。因为仅仅五成功力就把贞子吓得娇叫一声。不料贞子的娇声可谓是能让男人听了自愿一层一层地剥开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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