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守在房梁上,见主子骤然惊醒。他就像得到了某种讯息,像是听到了谁的呼唤,站在殿外长阶上,眺望远方。
谢景只能为他披上一件外衣,让落在他肩头的夜色不要太凄凉。
有人高喊着急报,声音撕心裂肺,震开了重重宫门。以一种不可逃避,毫无转圜的力度,带来远方故人战死沙场的噩耗。
那样的夜晚已无法入眠。
而他今晚,想必也无法入眠了。
谢景正考虑要不要顺路买点酒。以前主子喝酒时他只能在暗处守着,时刻保持清醒。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亲身尝试尝试个中滋味了。
推着手推车走过酒水区,看到一对情侣在吵架。女的气急了,摆出一副跟你拼命的样子,抄起卷心菜砸在男人身上。这一举动使导购小姐不得不参与调解,以避免自己负责的区域受到更多损失。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出现焦急的、愤恨的、埋怨的模样,彼此激烈的拉扯,周边人脸上则恰到好处显露出不赞同、责备,还有一些看热闹的闲散。
可谢景却想笑。
旁边放着罐头盒子,她却选择了胖嘟嘟的卷心菜。
和平而安稳的年代,人与人之间连争执都轻松惬意。
他曾见过易子而食的残酷,也目睹了平凡而伟大的牺牲。
那个讨厌的总往你门前泼脏水的邻居,你们每天都有吵不完架,谁能想到他将在生死存亡之际站出来替你挡刀。跟你争夺财产,为了些微利益而面目可憎的兄弟,有朝一日会突然冲出去为你引开无情的屠戮者。
他杀过很多人,也无法保证所杀的每一个人都是坏人。人死前的百态他都不陌生,甚至他自己也死过一次()。看到那些自以为是,口沫横飞批判主子的人,谢景生气过,可后来也释然了。
能优哉游哉地看书,有时间有心情畅谈自己的观点、想法,能为了个人利益和别人冲突、争执,不用流离失所地四处逃窜,不用过朝不保夕的生活,这也说明主子的理想真的实现了。
不管是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是朋友、粉丝,甚至一些没什么交集的人,只要是没有坏到根子里、险恶到骨子里,在他这个老古董眼中都有几分微妙的可爱。那种感觉就仿佛是,他本来应该待在博物馆被观赏,却忽然有了个壳子来观赏后世之人。
正要结账,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来电显示上的名字让谢景有一瞬失神。他犹豫了一下才接通电话。
“喂。”谢景的声音很稳。
稳到冷淡的语气让谢云博皱了下眉头,他道:“小景,你怎么了?”
沉浸在前世的回忆里,被一通电话惊醒,瞬间的角色混乱让谢景有一时无所适从。
调整好状态,抛开脑海中无意义的思绪,谢景道:“没事。刚结束工作,有点累了。”
“好好休息。别给自己找太多事情。”谢云博放下心,道:“感恩节学校放假吗?”
“有六天假。”
“嗯,假期咱们去r国看望奶奶。”谢云博顿了下,道:“……你妈妈也去,到时候我们先去米国接你。”
过年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看望过奶奶。爷爷至今未敢告诉奶奶父母离婚的事情,爸妈也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异常,那时他们还在奶奶的撮合下照了全家福。
心情忽然轻松很多,谢景唇角情不自禁勾起,怕他爸爸恼羞成怒,尽量不让语气带上笑意。
“好啊,我等着。”
挂了电话,收银小姐已经等了一会儿,但她没有不耐烦,只是指了指柜台上的商品,礼貌道:“先生,只有这些吗?”
越活越回去了。
安逸日子过久了人总会不知满足,他是生活太好了才有闲情伤春悲秋。若让十四他们知道,还指不定怎么笑话他。
默默呼出一口气,把酒挑出来放到一边,谢景道:“不好意思,酒不要了。其他东西帮我算一下吧。”
从这名年轻男子踏入商店时,她就笃定了他会买酒。每一个买醉的人都会露出类似的表情,然而一通电话之后,落寞、不知何去何处的神情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仿佛只是她一时眼花而已。
于是找零的时候忍不住顺口多问了一句:“刚才是女朋友吗?先生。你好像很在意她。”
就像遇到了生命中的彩虹,或者清晨的露珠,只要看上一眼,就发自内心地快活起来。
“不,不是。”谢景接过零钱,笑了起来。轻飘飘的灵魂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他吐字清晰而坚定,道:“是我的家人。”
开完例会,齐翰拿出手机一看,官方后援会的会长竟然给他发来几条消息。
会长:文二大大,最近有时间吗?有的话能约个时间面基吗?有些事情想当面和大大商量一下。
放那么多饵,鱼终于上钩了。
文二: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