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妃弦道:“故人之物。”
秦苍又问:“哪位故人?”
雨妃弦道:“一位与我同乡的女子。论起来,她年岁大我很多,可在我的记忆中,她一直都不显老,所以我总喜欢称她为姐姐,而非姑姑或者更老的称呼。她生前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以红线缠红烛,但怪就怪在她从不同时缠上双数的红烛,大多时候都是一线一烛,这根红线,是她过世时交给我的,听她说,这根红线是从自己年轻时最喜欢穿的一身红色绸缎上拆下来的,意义非凡。”
秦苍心中微震,道:“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从红绸上拆下这根红线的时候是何年纪?又为何要拆下这根红线?”
雨妃弦忽而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小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地听那个姐姐说起过有关这根红线的故事。
而她在此等了这么久,又亲自为自己缠上这根红线,也正是为了等他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人的记性真的很奇妙,时而好,时而坏,不该记住的东西可能在不经意间记住,不该忘却的东西反而在某一瞬间忘得干干净净。不过还好,那个故事,我认为是值得记住的”
雨妃弦的语速依旧不快。
气息仍然虚弱。
但秦苍却不能够凭此断定她还能保持多久的清醒。
一如他不知道为何当初在搜魂时未能探测到她有关红线的这段记忆。
他在做倾听者,也随时做好了防止雨妃弦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准备。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禁觉得自己的准备有些多余。
因为尽管身体上还受着伤,还在流血,但她讲述故事的热情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像是太过投入,以至于忘却了自己还处于虚弱期的事实。
那壶茶分明已经凉透。
秦苍却是在倾听的同时不觉间把它饮尽。
雨妃弦的血终于不再外流。
故事终于讲到了尽头。
在魂魄归位之前曾听红烛翁讲述过当年赠送琴天阑一支红烛的寓意的秦苍也终于不再那么一头雾水。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支红烛为一生。
红烛内藏的一根红线为一世。
两者皆是单数。
可相合便是双数。
暗合那一双人。
琴天阑没有收下那支红烛,不是因为他未曾明白红烛翁的用意,也不是因为他那时就打算孤独一生,不与任何女子相恋,而是他不想自己冥冥中的姻缘要加入人为的一段因果。
他拒绝的不只是红烛翁给他的一支红烛,更是一段姻缘。
被拒绝的也不只是红烛翁一人,还有那个甘愿从自己最喜爱的红绸上拆下一根红线,续为琴弦的女子。
琴天阑或许已记不得自己是在何时何地不慎弹断一根琴弦,不得已之下向一旁的听众暂时借丝线以续弦。
但那个女子却一定记得。
从朝至暮。
由生到死。
都没有忘。
“我没有想到你不但知道这个故事,还认识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并且还将那根多年前的红线保留到了现在。”
故事讲完,倾听者也开始主动言谈起来。
血已止住,但它先前已流得够多。
伤口已结疤,但它先前已伤得够深。
雨妃弦终究还是觉得有些疲惫,想要就此沉沉睡去,哪怕是一觉不醒也好,总好过这么强撑着。
但她还是没有闭目,她想要继续看着他,向他说完该说的话。
“你其实也认识的。”
闻言,秦苍愣了愣,随即道:“可你我认识的方式不一样。”
雨妃弦浅笑道:“是不一样,就连身上还保留着的东西也不一样。”
“你指的是它么?”自怀中掏出一截红烛,秦苍试探性地问道。
雨妃弦脸上笑意更甚,颇有几分戏谑之意:“原来也只有一截。看来他给你的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多,便是相较于当初的琴天阑,也还少了一根红线。”
秦苍道:“那根缺失的红线,不是就在你的手中么?”
雨妃弦摇了摇头,叹息道:“一根被拒绝过的红线,一截被诅咒过的红烛,再也缠不到一起咯!”
“如果可以呢?”
“就算可以,还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寓意吗?”
一句反问,让秦苍哑口无言。
适时,雨妃弦继而道:“其实说来也可笑,你不是琴天阑,我也不是她,何必一个留着红线,一个接过红烛,不按照自己的心思生活,非要去糅合他人的意愿呢?”
秦苍沉声道:“糅合了他人的意愿,才能获取他人的力量,进而用最快的方式来让自己的心思成为现实。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不能驾驭住这股力量,才会沦为棋子,反之,便是棋手。我是后者,若你愿意,你也可以是后者。”
“迟了。”雨妃弦惋惜道。
秦苍面色一变,心中不妙感忽然变得极为强烈。
果不其然,下一刻,雨妃弦便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已毁掉了你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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