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多为可沁点了狐火,幽绿的烛光跃动在子时寂寥的长街,怪吓人的。
别看多多人小鬼大,顽劣胡闹,却很是怕神,越是离湖近了些,越发敬畏,肥嘟的身子掩在宽大的寿衣里,却遮不了颤抖的心跳。躲在可沁身后,使劲扯她的百褶裙,探出半个脑袋往前瞅,他这一番模样,惹得可沁也生了些寒意。
“婺洲百姓若是真信了鬼神之说,不该奉上些贡品祭祀?”为了壮胆,可沁故意大声地问了句。
“小黑狐同多多说,村民将镇上的猪啊牛啊羊的都扛到湖边祭祀,可三天下来病情毫无起色。婺洲本就是渔村聚成的,哪有那么多牲口,瘟疫扩散地厉害,百姓自个儿都愁吃喝,哪有东西能再祭祀,只得往山里迁。”
多多这个年纪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开心果,却因这瘟疫的事,严肃地跟老大人似的,本口齿不清的他竟能如此流利地同可沁道来这婺洲之事,怪不自在的。再者一路走来,总觉得后背发凉,多多又同她如此认真,心头不免涌上畏惧。
“多多,你同我闹闹好不好。”
一日下来,可沁甚是头疼多多的顽劣,难管得很,然此时想着活跃了两人间的气氛便不会如此害怕,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让他闹闹。
多多眨巴澄澈的大眼睛,鬼主意涌上小脑袋瓜,“阴险”地朝可沁咧嘴一笑,可沁当即后悔同他提出这般要求。
说时迟那时快,多多周身涌出妖气,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可沁跟前,倏而刮起一阵阴风,可沁吓地四处环顾,唤道:“许多多,你给我出来,不闹了,咱们赶紧赶路吧!”
身后被拍了一掌。
多多张开手心点起狐火,狐火本就幽暗,他还故意照着假扮的鬼脸,可沁一回头,吓地拎起他,朝着那圆滚的屁股一顿“痛打”。
“娘亲,我错了我错了,再打多多,会长不高的,可让我怎么找漂娘的娘子嘛。”
好在多多这番折腾,可沁拎着他是又打又骂,却宣泄了一肚子的畏惧,便也不再怕得战战兢兢。
“小小年纪,就想着娶姑娘祸害人家?”
“多多不小。”他竖起的十指动了动,“十只手指都数不过来呐,已经两百岁了。”
可沁甚是尴尬,明明还是个追在她身后叫娘亲的小毛孩竟已是两百年的妖,自己也才十七岁,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快赶路吧。”
这湖,不大不小,很是普通,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村民都管它叫清湖。
自那几位下湖捞河蚌的渔民们动了沉船,清湖就被黑烟笼罩,湖水混浊不堪。
“娘亲,来此一游后,咱们是不是应该拍拍屁股走人。”多多甚是畏惧湖海神,抽泣地将可沁往回拽。
倘若这清湖真如其名般澄澈见底,骤然黑沉定有猫腻,好奇心这东西,犹如火炉上咚咚掀着壶盖的沸腾热水,殊不知,真滚了出来,可得滑落在火上,蒸发殆尽,这就是所谓的好奇心害死猫吧。
“既你认定了我做你娘亲,我又花容月貌、待字闺中,算算日子,是得给你添位爹爹。可一般人怎入得了我的眼,不过,那位上古玉灵,倒是俊俏得很,深得我意,倘是能嫁给他,莫可沁此生无憾啊......”
可沁故作一脸期待,这番正是揪住了多多的把柄,他不是怕神吗?未辨真假的湖海神都能让他怕到这般地步,堂堂远古上神的威慑力可想而知了。
多多用那幽怨的眼神望着可沁,见她当真对上神心动不已的模样,抽噎地放开她,蜷缩在一旁,圆润地同绣球般。
“娘亲真坏,欺负多多。”
他是只黑狐,不会水性,自是不能陪可沁潜水,又拗不过如此无赖的娘亲,只得施了妖术,让那簇狐火陪同可沁下水。
“你数100只羊,若我还没有上来,得来救我。”可沁虽会些水性,然也不能在水里久呆,倘是被水草缠上了,有几条命都不够。同多多叮嘱后,她脱了外衫,憋足一口气,纵身跃进清湖。
清湖的水很浑,却又浊得很纯,似乎天下之水本该玄色而非澄澈静明。这一湖的水似曾相识,可沁回想了一番,不免一惊,那日被马车碾过后,她昏迷了一天一夜,做了个梦,梦中的池水因那位男子的缘由,也如这般玄黑。
但毕竟只是一场梦,哪会有关联?
暮春时节,白日里还算暖和,可到了夜晚已然飕飕凉意,湖底更是冷地发颤,没准还未被呛死就被冻死了。可沁冥了冥神,加快速度地往湖低潜去。
好在有多多妖术幻出是那簇狐火,可沁依稀看见了村民所说的那艘沉船,虽已然破败,但就从船体便可看出,定不是普通的船,也只有达官贵人才能装饰地如此奢华,怪不得那几位村民会以为葬有宝藏。细细一想,这般气派的船,竟会在这不大的清湖沉了,怕是不简单。
可沁想往沉船潜得近些,但船身一带尽是水草,趁着暮春的温和长得很是茂密,难以接近,来回转悠几圈,始终未寻得能接近沉船的方式。
可沁虽不甘心,但那口气已然憋到极限,不得再久留,正当她转身游走时,沉船溢出浓郁的黑气,虽来势汹汹却感受不到一丝戾气,反倒尽是惆怅与无奈。
可沁使劲一划,还是未躲过去,黑气缠绕上她的脚踝,南云秦九年前赠与她的银链子被勾落,随着水流沉了下去。
尽管可沁费力撑着却因为换不上气,直接呛进一口水,挣扎地被黑气拽往湖底。
“多多,救我......”命悬一线的可沁,无助地往湖面伸出手去,岸边的那簇狐火越来越暗,已没了光点。
神智开始不清的可沁迷糊地听着湖底传来男子的苦笑声,这声音同梦里那位看不清脸庞的男子有几分相似,却又很是不同,邪肆重了几分:“堂堂上古神玉为何杀不了我?我寻了一位又一位,却都死在我手下。三界无我容我之处,就连墓穴都不肯施舍我?”一阵悲苦的狂笑。
就在可沁完全失去知觉时,她无意瞥见沉船一角,有一块玉,却与她胸前的大为不同,不是绿地溢出汁来,而是黑地滴出墨来。
“离莫......”那一刻,她竟唤起了玉灵的名字,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叫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