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没再怒吼,医生又说道:“其实,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认同你说的话。且不说什么魔神、邪教、致幻剂之类的东西。你考虑过没有,姚大明的职业生涯赚了多少钱,他干嘛要和邪教掺和到一起?”
我对医生关于致幻剂的说法,确实无力反驳,但对于姚大明与邪教的论点,我却不敢苟同:“混得好就不会信邪教吗?当年参加奥姆真理教的高级知识分子少吗?50年代的时候,我国的气功热不也拥趸无数吗?气功科学研究会成立的时候,钱学森先生都去做过演讲,北戴河都有气功疗养院,中央的那些个老……”
“我靠,你不要乱说!”医生把脑门上细密的汗珠一把擦去,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在偷听偷看,才稍稍放松,说道:“我跟你讲,如果你是个写小说的,你在你的书里写这种事,最多三个章节就得被404到另一个世界去。”
“切,我干嘛要写小说?”我对医生的警告不以为意,嘟囔道:“傻子才去写小说,不赚钱还净被人骂,这种傻叉事儿我可不干。”
四眼仁兄嘿然一笑,面露惨然神色,无尽唏嘘:“医生要读五年本科,而且一般不是硕士找不到工作,那这就是七年。七年书读完,出来还得接受规范化培训。等规培完了,就开始日班夜班的倒,一个不好还会被病人捅、逼着下跪。医学生的生存环境比作家困难多了,还不是有弱智学医?”
本来我怒气挺大的,但是看到四眼仁兄自嘲时的唏嘘表情,听着他声音里的沧桑无奈,我忽然又有点同情他了,便安慰他道:“别这么悲观嘛,白衣天使到底还是受人尊敬的。而且病人捅死医生这种事,也是小概率事件,你没必要怕。”
我的本意是安慰他,但也不知道哪个字起了反作用,他的表情变了,一下变得狰狞而恐怖。此情此景看得我登时一哆嗦,差点没吓出一身冷尿来。
“怕……我怎么会怕?”四眼仁兄猛地站起身来,拉开了他办公桌的抽屉,从中抽了了一把双面开刃带血槽、寒光凛凛的长匕首。他将匕首横在面前,一边诡异地笑着,一边伸出舌头,舐着刀刃:“我早就知道了,他们都想要害我!我早就准备好了!”
“医生你……”此情此景看得我是一身鸡皮疙瘩。
“别叫我医生!”四眼仁兄怒吼道:“我根本不想学临床医学,我想学的是物理,我本来该成为物理学家的。可是物理学界的那些庸才,他们嫉妒我的才华,害怕我得诺贝尔奖,会使他们的成就黯然失色!所以他们找到关系,威逼利诱,买通了我的父母,让我的父母逼我学医。他们要用繁复冗杂的医学教学,摧毁了我的物理天才思维。”
“可就是这样,他们还不肯放心,还不肯罢手!他们害怕我的天赋,怕我在医学工作的空闲时间,就发现可以得诺贝尔奖的成就。于是他们把我调到了精神科,他们要通过精神科学习的各种心理暗示,让我觉得自己有病。他们把我安排到精神科医院,他们让我天天面对精神病,他们要你们来逼疯我!让你们这些疯子摧毁我!”
“我的天啊,羊驼在上……”这一声羊驼是我的心声,因为我已经被吓得不敢说话了。要知道我现在可是被手铐拷在椅子上,而且手无寸铁。要是发了疯的四眼仁兄受到刺激过来捅我几刀,我不就死定了?
什么,你问我怎么不叫,叫有用吗?该死的四眼仔就在我面前,如果激怒了他,无论叫谁来,我都是难逃一死。
“有一句说一句……医生,我真不是谁派来的。”眼见四眼仔越逼越近,我狂咽了一大口口水,为自己申辩着。
“别狡辩了,明明知道我是高贵的皇家马德里球迷,居然还给我安排一个篮球狗做病人,这不是故意要逼疯我吗?”四眼仔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像电影里的丧尸一样,三步一摇地晃悠到了我的面前,对我一阵怒吼,然后又桀桀怪笑:“去死吧,篮球狗!”
“爸爸!妈妈!”我这辈子应该再也喊不出那么大的声音了……哭爹喊娘确实有点丢人,但我实在不知道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还能喊什么,我觉得我没有尿出来就已经很对得起祖国多年的培养了。
四眼仔没有因为我的喊叫而停手,反而一边怪笑,一边高高举起右臂,作势要割断我的咽喉。
我闭上了眼,不敢去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我要死了吗?”这是我最后一个念头。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颓然等死的关键时刻,“兹噶”一声从我身后传来,这是开门声!
“沈医生,病人出什么事了吗?”护士从外打开了门,探头向内张望着。
精神病院里总有病人会各种大叫,为了保障正常的医疗秩序,精神病院诊疗室的隔音都是无敌的好。感谢上帝,我刚才的喊叫居然传了出去,回去我一定买两斤猪头肉,去祭拜你。
我睁开眼,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拿着匕首的四眼仔,他的表情已经不复狰狞,似乎是已经恢复了正常。只不过他手里的匕首,和他满脸的汗珠,提醒我,方才的一切危机都不是幻觉。
“沈医生,你怎么拿着匕首?”护士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疑惑道。
四眼仔似乎完全忘了刚才发生了什么,对护士笑道:“你知道的,我对病患一贯采用亲近策略,刚才病人说想吃苹果,我就准备给他削一个。”说着,四眼仔走到一旁的桌上,拿起了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沈医生你人可真好~”护士冲着四眼仔甜甜一笑,两只眼睛里装满了秋天的菠菜。
而四眼仔居然也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露出了一副“不用谢,我叫红领巾”的温顺模样,说道:“医者父母心,这都是我该做的。”
这一切看得我是目瞪口呆,我仍然不敢乱动,唯恐又刺激到四眼仔,只能小声地问道:“四……沈医生,刚才你是不是说……精神分裂的患者常常会陷入自己的妄想,无法分清楚现实与虚幻,严重的甚至会产生多重人格。他们常常会在多重人格间切换,把许多自己做的事,当成与自己无关,并臆想出一件事,填补上发病时的时间空白?”
“对啊,没想到你记忆力这么好,我只说了一遍你就都记住了。相信我,配合治疗的话,你很快就能回到正常生活。以你的智力水平,前程肯定还是无限光明的!”四眼仔露出了伟大、光明、正确的表情,笑得无比阳光温暖。
这一切自然又博得了护士一大堆一大堆的秋天的菠菜,可却只让我觉得浑身冒冷汗——妈的,该死的四眼仔患了精神分裂,而且已经严重到产生多重人格了!
“谢谢你哦……四……沈医生……”我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紧张地望向护士:“护士姐姐,我想上厕所。”
“好的,我这就帮你叫人。”
护士把保安叫了来,他们把我从椅子上释放开,只是依旧拷着双手,押着我往厕所走去。
到了走廊上,我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四眼仔,只见他正在与满面春情的护士说着话,只是这神情……也不知道护士说了什么,四眼仔的神情又诡异了起来,不仅如此,他的手还不住摩挲着匕首的锋刃。
我次奥,待会儿等我上厕所回来,再把我送进四眼仔的办公室,我不是就死定了?
“救命啊!四眼仔精神分裂,他有多重人格,他有被迫害妄想,他说他要得诺贝尔,他要杀人啦!”面对生命的威胁,我顾不得形象问题,高声地喊出了事实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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