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不忿的曲从简，话锋一转，“你还记不记得几十年前，我被打倒的那段日子？我被送到B省农场里接受改造，在那里认识了顾含之……”

    曲从简眼神茫然地皱起眉头，不知道唐老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当年的事他虽然知道的并不清楚，但也知道那个叫顾含之的女孩子曾经和唐老有一段情感纠葛，只得顺着他说下去，“我知道，后来顾小姐在农场去世了。”

    其实唐老和顾含之的这段往事，他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得知顾含之死讯的时候，唐老就病倒了，缠绵病榻足足两年之久，后来每年顾含之忌日，他都会远赴B省凭吊怀念。

    “她是去世了，可她最终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那个孩子是她用命换来的，”唐老的眼中浮起了泪光。

    唐老的意思是，那个孩子还活着！曲从简目露骇然，可是为什么唐老找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得到一点儿音讯？在这个时候，唐老突然提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曲从简大脑飞速运转着，却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缘由。

    “那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农场里一对多年无子的赵氏夫妻给抱走了，对外宣称说是一尸两命，后来那对夫妻怕惹上是非，找了个由头抱着孩子来到了A省C市定居。”

    曲从简如遭雷击，顿时瘫软在椅子上，赵氏夫妻！A省C市！

    “这个我心爱的女人拿命换来的儿子，这个我始终不知道存在的儿子，这个优秀仁厚却和我素未谋面的儿子，才四十出头就被你的女人害死了！她为了自己的权势，要夺走我儿子辛辛苦苦创办的企业，捏造罪名将他关进看守所里，然后买通警察找了几个小混混给他打了一剂毒药，制造他心脏病发的假象，同时还找人制造车祸生生撞死了我儿媳妇，从此我的孙女就成了孤儿，如果不是她聪明，远遁国外，恐怕也会被你们害死，变成一堆灰和她的父母作伴！”唐老疾言厉色地说完这一连串的话后，便捂着胸口，痛不欲生，眼里刻骨的恨意和戾气几乎要将曲从简击穿。

    曲从简设想过一万种唐老偏袒赵晗如的可能，却独独漏算了这一件，他从来没有见过顾含之，又怎么会想到赵晗如是唐老和顾含之的孙女，而被李婧害死的赵明宏，竟然是唐老的亲生儿子！

    他没有去质疑赵明宏身份血缘的真实性，现在的科技这么发达，只需要赵晗如的一根头发，就一切真相大白，唐老的态度这么笃定，就说明他一定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在猜出李婧当年为了收购赵氏钢铁，而对赵明宏下毒手的时候，他曾经也愤怒过，但是赵明宏死都死了，他不能为了一个死人，过分苛责李婧，毕竟她是他用心疼爱的妻子，谁亲谁疏，一目了然，他的选择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反正赵明宏白手起家，没有什么身家背景，就连他的亲兄弟和结拜兄弟都参加到谋害他的计划之中，根本不怕有人为他复仇，而他的独生女赵晗如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的女孩子，就更不足为惧了。

    唯一让他担忧的就是，赵晗如勾引了他的儿子曲岳，让曲岳为了她神魂颠倒，甚至不惜和父母反目，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这样无原则无理智的模样，他真的很担心，何况他一直认为赵晗如最终的目的就是通过曲岳来向他们夫妇复仇，所以他始终坚持不懈反对他们在一起。

    虽然他觉得李婧当年的手段不光明，但并未对赵氏夫妇的死感到愧疚，更是害怕赵晗如的寻衅报复，因为在他看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赵氏夫妇不过是被残酷的商场自然淘汰了而已。

    可是赵明宏竟然是唐老的儿子！

    在这个事实面前，他的不以为然和担忧谋算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的妻子杀了唐老的儿子！

    曲从简抖若筛糠，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他几乎要瘫软在地了，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有什么资格埋怨唐老薄情寡义？这么多年的情分，恐怕在唐老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全部化为飞灰了。

    “我，我不知道……”他翕动着双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是不知道赵明宏是我儿子，还是不知道李婧做了这么恶毒的事情？”唐老冷冷地看着他惊慌恐惧的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是的，就是完完全全的嫌恶。

    “李婧做的事，其实你是知道的吧？恐怕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肯定也不是她最后一次做这种，她这么有恃无恐，背后就是你在撑腰，对不对？”他不是纯良之人，也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可是李婧的手段太过下作，栽赃、陷害、谋杀……桩桩件件都挑战到他的底线，就算她害的是一个普通人，都会让他愤怒，何况害死的还是他素未谋面的亲生儿子！

    “唐老，我真的不知道，”曲从简面无土色，“我知道您可能不信，但是李婧的性格强势，我一直习惯让着她，当初我想把鸿海留给曲峰，对她有些愧疚，所以对她做的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是事后才发觉她用的手段恐怕不光明正大，当时我立刻就叫停了这个项目，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害死赵明宏和宋瑜的事情也是她一手操纵的。”

    “那你知道之后呢，还是保护了她，甚至还觉得曲岳做事心狠手辣，三番四次地给他下绊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一手培养出来的曲峰，知法犯法，造成大量国有资产流失，现在被送进牢里去了，你的枕边人更加阴狠毒辣，视人命如草芥，他们两个这个样子，你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我看根本原因就出在你身上！”

    唐老愤怒至极，丝毫不给他颜面，他这一生有过不少女人，但只有顾含之一个人为了他而死，永远停留在青春美好的岁月；他也有不少儿子女儿，但每一个都受到他的荫庇，过着优渥的生活，只有赵明宏一个靠着自己白手起家，没有沾到他的半点光，却奋斗到钢铁大王的位子，却英年早逝。

    失去的总是最好的，顾含之这些年在他的回忆里被镀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金光，已经成了世间最美好的一切的化身，而他唯一离世的儿子赵明宏，也被他不由自主地层层美化，变成了他想象中世间最完美的儿子。

    他聪敏、仁厚、正直、孝顺、温和、稳重、成熟……拥有世间一切最美好的品质。

    刚硬如他在查阅赵明宏档案时，总会不受控制地妒忌着赵明宏的养父母，这个早慧的儿子到赵家才两年，养父母就怀上了赵明伟，他们觉得赵明宏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没敢把他抛弃掉，虽然也是当成亲生儿子养在身边，但是养子和亲子总是不同的，赵明宏得到的关爱是最少的，可是他却很懂事地早早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小小年纪就懂得赚钱贴补家用，后来抓住机遇一手创办了赵氏钢铁，让赵家人全都过上了好日子。

    他看着他孝顺养父母的档案记录，不由得落下泪来，这样优秀的孩子，不愧是他和顾含之的儿子，他有多为他骄傲自豪，就有多为他的死愤怒，他多想见他一面，和他共叙天伦，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如果不是赵晗如最后选择了曲岳，他甚至都想毁掉曲家为儿子陪葬。

    曲从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衬衫，看着唐老那暴怒阴鸷的模样，想要张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敢说出来，这是自顾含之死后，他第一次看到唐老愤怒的样子。

    赵明宏已经死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活过来，而罪魁祸首就是李婧，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推卸不掉的。

    “没想到我让你创立的鸿海集团，最终却夺走了我儿子的命，这算是什么？因果循环？”唐老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渐渐收敛了怒意，最终化为苍凉的悲哀，这是鸿海集团最好的一间办公室，雍容大气带着生杀予夺的气势，就是为了这个位子，他的儿子成了最最无辜的牺牲品。

    曲从简无言以对，冷汗涔涔，心乱如麻，无论说什么，都和狡辩无异。

    “晗如对你们家曲岳一往情深，她这些年吃了很多苦，我不忍心再拆散她和曲岳，好在曲岳和你不同，他是个明事理顾大局的孩子，他们愿意在一块儿，就成全他们吧。”唐老叹了口气，“有些事，如果由他们俩来做，会落人话柄，说他们不孝顺，说他们心狠手辣，说不定今后又会变成伤害他们的工具，那么坏人就让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来做吧，今后我下去见了含之和明宏，也好向他们交代。”

    “唐……唐老……”曲从简面色如土，僵硬得连舌头都不听使唤了，唐老这是准备要他们以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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