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钱钟书和钱穆】

    清华大学，历史课堂。

    周赫煊扔掉粉笔，开始侃侃而谈：

    “从今天起，我们开始讲明的衰落，这个问题非常容易理解。在我们之前提到的28个明，至少有18个已经死亡和消灭，剩余尚存的10个明乃是：华明的主体部分——国，以及华明的分支日本，还有欧美的西方明，以及西方明在近东的东正教主体、西方明在俄罗斯的分支，另有伊S兰明、印度明、波利尼亚明、爱斯基摩明和游牧明。

    如果我们仔细考察这10个现存明，会发现波利尼亚明和游牧明已经处于垂死挣扎阶段。另外剩下的7个明，包括华明在内，正在被西方明不断消灭或者同化。顺便说一句，爱斯基摩明属于特例，这个明在幼年阶段便停止生长，它根本没有成熟，更无所谓衰落……”

    钱钟书坐在教室里，不但没有做笔记，反而翻开一本小说边看边听课。

    当周赫煊讲到包括华明在内的七大明，正在被西方明消灭同化，并逐渐走向衰落时，钱钟书忍不住皱起眉头。他终于将自己的小说关，仔细聆听周赫煊的讲课内容。

    接下来周赫煊所阐述的观点，跟汤因的原著有很大不同。

    汤因认为，明衰落的征兆是统一国家的出现。他用罗马明来举例，罗马的大统一是用武力来延续明寿命，其他明也是如此。如华明，自从有了大统一便开始衰落了，其表现在于百家争鸣不复存在，社会思想趋于固化，明不再成长升，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续命。

    而西方明呢，汤因认为西方明一直没统一，也一直属于升趋势。因此除了西方明外，现有其他明全部是衰落状态。

    周赫煊只部分赞同这些观点，他觉得华明有着独特的包容性，大统一确实让华明发展缓慢，但却在这个过程不断吸收外来明。而今华明想要延续下来，必须保留明的核心，包容吸纳西方明的优点，使得华明破旧立新，焕发出新的生机。

    终于，钱钟书忍不住举手了，他问道：“老师，华明的核心是什么？”

    周赫煊笑道：“一个字——和！”

    “和？”钱钟书有些不解。

    周赫煊道：“和，并非和平，也非和谐，更非庸思想，说的直白点是包容性。西周末年，伯阳父与郑桓公谈论政局时，便提出‘和实生物，同则不继’的观点，我觉得非常精妙。和，代表包容；同，代表排斥。我这门《人类历史明》课，汤因教授认为大统一意味着明衰落。他的大统一理论并不能解释华明，他把‘同’与‘和’搞混淆了。许多人都认为独尊儒术为‘同’，即同化思想，排斥异端。其实国的独尊儒术为‘和’，把法家等思想也包容其，后来更是吸纳进去道、佛的思想，现在自然可以吸收西方明。‘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说得更直白一点，华明可以‘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孔子也有一句话，叫‘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从个人推及国家、明，是要追求一种多元化，允许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观点、不同的明融合在一起，实现华明的自我进化和更新。”

    钱钟书又问：“华明确实可以吸纳外来明，但如果这个外来明，如现在的西方明，远远华化强大，那怎么办呢？吸纳得太多，国‘以夷变夏’了，华明也彻底西方明化，最终还是在走向衰落和灭亡。”

    “确实有这个可能，”周赫煊笑道，“这要看华明是否坚持得住，或许几十年后，国人穿西服、吃西餐、看西医，婚丧嫁娶都模仿西方风俗。但有一个东西万万不能变，那是汉字，失去汉字等于失去国历史，失去明传承，失去民族聚合的纽带。”

    另一个学生举手道：“可现在很多学者呼吁废除汉字，因为汉字已经跟不时代发展了。西方的拉丁字，可以用打字机轻松的敲打出来，国汉字的输出效率却非常低，这不利于化科学的传播。”

    周赫煊笑道：“科技在进步，或许未来发明出新的机器，能够让汉字完美便捷的输出并排版印刷呢？”

    这句话毫无说服力，听课的学生又不是穿越者，哪能预料到电子计算机的出现。

    一堂课讲完，有些学生心悦诚服，有些学生却对周赫煊的观点抱有怀疑态度。

    周赫煊整理好讲义准备走人，突然从下边走来一个青年，笑道：“周先生你好，我叫钱穆，您的课程让我很受启发。”

    “原来是钱教授，您的那篇《刘向歆父子年谱》也让我受益良多。”周赫煊与他握手道。

    钱穆是国史学界新近崛起的大牛，他今年初发表《刘向歆父子年谱》，解决了近代学术史的一大疑案。这篇章仅仅通过一部《汉书》，辩清了延续2000多年的今古之争，并啪啪啪狂打康有为的脸，指出康有为《新学伪经考》的28处错误。

    钱穆也因这篇章而名声大噪，被邀请担任燕京大学的国讲师，同时也在清华等大学兼职讲课。他今天是来清华讲课结束，慕名跑来听周赫煊讲《人类明史》的。

    周赫煊看着正在离开教室的钱钟书，又看看眼前的钱穆，顿时感觉无搞笑。

    如今钱穆已经把他的大作《国学概论》写出来了，准备找好朋友钱基博作序。钱基博满口答应下来，却让儿子钱钟书代笔，20岁不到的钱钟书把这篇序写得头头是道，俨然出自国学、史学大家之手。

    直到几年后，钱穆才知道自己的作品序言，居然是个毛头小子写的，从此跟钱钟书父子关系疏离。后来《国学概论》再版发行时，干脆直接将序言删了，显然心极为不满。

    “周先生，关于你提出的史学研究理论，我还有些不明之处想要请教。”钱穆说。

    “请教谈不，互相交流，”周赫煊道，“咱们边走边说。”

    钱穆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书名叫做《现代历史研究法》。这是周赫煊第一次在清华讲学时的内容，把历史研究内容分为政治、历史、经济、民族、外交、化和个人七大元素，又有研究历史的起因、过程、结果和影响四大要素。

    这本书最近被整理总结出来，由北大出版社发行，销量并不太好，勉强只卖了1000多本。但在国史学界却引起很大反响，一些史学家开始照着周赫煊提出的方法研究历史，这些史学家后来被归类为“周氏学派”。

    钱穆虽然没有完全按照此种方法搞历史研究，但却借鉴了部分内容，勉勉强强也算是“周氏学派”的一员。

    周赫煊和钱穆一路闲聊，最后干脆到清华园的亭子里细谈，直到天色渐黑才结束讨论。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周先生再会！”钱穆笑着握手道。

    “哪里哪里，我只是提出些新颖方法而已，在国历史的造诣，远远不如钱先生。”周赫煊由衷的说道。

    《汉书》很多人都读过，但只凭一部《汉书》解决“今古之争”的悬案，2000多年来只有钱穆能够做到，妥妥的超级史学大师。

    离开清华大学后，周赫煊没有去北大住宿，而是前往孟小冬的娘家吃晚饭，第二天还要陪孟小冬去拜会余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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