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固执的个性,从来就不知道拐弯,宁愿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但显然,蓝礼也是一样。
在这种面对面的对抗之中,乔治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垂下脑袋、耷拉肩膀,端起酒杯闷闷地喝了一口,所有的锋芒刹那间仿佛都消失了。
这仅仅只是蓝礼和乔治的第二次见面,而且每次见面都十分短暂,叠加起来可能都不超过一刻钟,但他还是可以感受到乔治的那种失落,张牙舞爪的狮子突然就变得意兴阑珊起来,让人心生不忍。
不过,蓝礼却不打算因为同情和怜悯而选择妥协,他不是耶稣基督。
蓝礼抬起头看向了尼尔,“艾德最近有过来酒吧吗?”
“……”尼尔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巴,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就被乔治恶狠狠地截断了,“如果你在乎的话,直接联系艾德啊。”
乔治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在先驱村庄固执地守候四个月了,他转过身,再次执着地看向了蓝礼,“艾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表演,累积现场表现的经验,同时也是汲取创作的灵感。他不是一个天才的创作者,但他却是一个出色的叙事者。这是他的优点。”
蓝礼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但随即乔治就话锋一转,“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录制专辑呢?”仅仅才间隔了两句话,乔治就还是没有忍住,又绕回了原点。
蓝礼真是忍俊不禁,笑呵呵地迎向了乔治的目光,“我不认为我是一个天才,音乐对于我来说,仅仅只是消遣的爱好而已。这里是纽约,优秀的独立音乐人数不胜数,我相信,你会找到许多热爱音乐的出色歌手。”
乔治可以听得出来,蓝礼是认真的。这让他感受到了浓浓的挫败感,滋味着实不好受,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在胸膛里猛烈地激荡着,如果他再年轻十岁的话,他应该会直接挥舞起拳头,好好地教训眼前这个年轻人一顿。
“因为我想要制作的,就是你的音乐。”乔治恳切地说道,声音甚至有些急切,因为太过着急,手中的威士忌泼出了一些,琥珀色的酒精洒落在桌面上,他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般,目光灼灼地看着蓝礼,“你的音乐,拥有一种沧桑而动人的力量,就好像……”
乔治认真地想了想,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汇,“看破了时间和空间的意义,就好像经历了死亡之后,又重新获得了生命一般。那种力量,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音乐之所以动人的原因,它和其他艺术形式都不同,展现的是来自灵魂的色彩。不能无中生有,也不能强制消除。”
重生。
蓝礼的心脏却不由微微一颤,端着啤酒杯的手指变得微微湿润起来,他把啤酒杯送到了嘴边,喝了一大口,烟熏过后的酒精在舌尖泛起了一片苦涩。原来,音乐真的是来自灵魂的声音。
乔治没有注意到蓝礼那细微的异常,诚恳而专注地说道,“如果你愿意录制一张专辑,我保证,我不会让那些商业的元素腐蚀你的音乐。”
“在这个市场上,向时代妥协、向潮流低头、向利益靠拢的音乐已经有太多太多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希望录制的,就是真正的、纯粹的、发自心灵的声音。”乔治那双浑浊的双眼闪烁着殷切的期待,“所以,不会有什么商业的宣传,不会有什么销量的压力。仅仅只是真心实意地制作一张专辑。”
在乔治的身上,蓝礼看到了斯坦利-查尔森,也看到了他自己。
对于蓝礼来说,音乐仅仅只是一个兴趣而已,休闲之余,打发时间、抒发心情的兴趣而已,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即使现在“克里奥帕特拉”在公告牌上取得了如此优异的成绩,蓝礼也没有太过在意,那就是一份赠送给斯坦利的礼物。
他不是歌手,也不会是。他是一名演员,始终都是一名演员。
他愿意为了“活埋”而躺在棺材里八个小时,那是他对表演的坚持;但他却不会在其他任何一项兴趣爱好上,倾注这样浓烈而炙热的情感。
乔治和他,是同一类人。
蓝礼清楚地知道,乔治的承诺是多么难得,就好像“爱疯了”一样,根本没有公司愿意投资,即使是独立电影公司也不例外,因为他们需要盈利。乔治和德雷克一样,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不仅需要利用自己的人脉,还需要自掏腰包,仅仅只是为了实现梦想。
蓝礼还清楚地知道,四个月,整整四个月,风雨无阻的坚持,甚至于可以窥见乔治那悠远漫长而波澜壮阔的一生——不是为了赢得格莱美,不是为了专辑大卖,也不是为了复兴音乐,仅仅只是为了守护内心深处最后的一片净土,为了音乐而生。
蓝礼更加清楚地知道,这样纯粹的梦想者,在这个残酷的现实社会里,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更为准确来说,蓝礼在乔治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至少,他希望那是自己的未来,自己能够坚定不移、乃至狂热顽固地坚持下去,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点,将灵魂深处的最后一点热情都燃烧殆尽,然后回归沉寂。
当他停止热爱自己的梦想时,就是他生命的终点。唯自由和梦想不可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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