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灰色的高楼,拥挤的人群,堵塞的交通,让脚步放慢了下来,最后死死地陷入了车阵之中,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时间的流逝开始失去了意义;但世界却没有变得清晰,反而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个个轮廓在攒动着,熙熙攘攘,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拥挤感,缓缓地涌了过来。
一口浓痰。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咳嗽一下的小事;但对于海瑟来说,却成为了致命的杀手。呼吸系统的衰竭和无力,吞咽和说话变得困难,就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肌萎缩侧索硬化,如此繁琐复杂的一个病情名称,说着说着,似乎就失去了意义,以至于蓝礼几乎都忘记了这个病症的严重和犀利,然后,毫无预警地,它就掐住了海瑟的喉咙,也掐住了生命的咽喉。干脆利落,杀伐果决,一点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留下。
突然,蓝礼就打开了车门,凛冽的冷空气刹那间汹涌进来,车厢里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颤,惶恐而惊吓地转过身去,却只看到一个蓝礼的背影,拔足狂奔。
“蓝礼!”内森第一个就呼喊了起来,打开车门,试图追上去,紧接着是罗伊,还有安迪,三个人都走下了车,慌张地大喊起来,“蓝礼!”但,这些呼喊却没有能够让蓝礼停下脚步,他绕过了车阵、绕过了公路,冲入旁边的人行道之上,汇入汹涌的人潮之中,奔跑,仅仅只是在奔跑着。
内森仅仅只追出去了一小段路,然后就气喘吁吁,完全跟不上蓝礼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人海之中。
转过身,内森脸颊写满了担忧,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海瑟,海瑟是蓝礼最好的朋友之一,蓝礼甚至还在柏林给海瑟带了礼物。”
安迪懊恼地闭上了眼睛,充满了悔恨。他应该多了解一些的,他应该多关心一些的。但,现在都已经太晚了。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闭上眼睛的罗伊。
罗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蓝礼会照顾好他自己的。我们,我们尽快赶去西奈山医院吧。”抬起手,抓了抓犹如鸟巢一般的满头乱发,无数纷乱的思绪,却理清不出一个线头。“安迪,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把蓝礼留在柏林?”
安迪和罗伊交换了一个视线,却没有答案。
狂奔,一路狂奔。蓝礼只觉得胸膛正在燃烧,那股灼热是如此汹涌、如此猛烈,以至于他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他需要一点新鲜空气。于是,他就这样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跟随着本/能,放开脚步,朝着前方狂奔,甚至不确定这个方向是否是正确的,又指向何方。
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两世为人,看透生死,历经沧桑,但此时此刻,大脑依旧当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空白,大片大片的空白,没有来得令人恐慌,心跳完全失去了节奏,慌乱而急促地撞击着。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肺部终于不堪重负,呼吸开始变得灼热而汹涌起来,双脚终于停下来,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因为太过急促,而开始咳嗽起来,猛烈地咳嗽,翻江倒海,几乎就要开始呕吐。
凛冽刺骨的空气顺着呼吸钻入身体里,极度寒冷与极度闷热碰撞在一起之后,四肢刹那间都冰冷了下来,大脑终于恢复了冷静。
海瑟。
这不是他的故事,而是海瑟的。现在躺在病床之上陷入昏迷的那个人,是海瑟;现在迫切需要帮助的那个人,是海瑟。不是他。
站直身体,慌乱地打量着四周,钢筋森林的压抑和汹涌人潮的迷茫,每一个独立个体是如此渺小,一个不小心,就迷失在了这座城市之中。一辆出租车空车进入了眼帘,蓝礼连忙抬手示意对方停下来,顺利地上车,然后开口说道,“西奈山医院。”
当出租车抵达医院时,蓝礼这才发现,匆忙跑出来,他没有携带钱包,也没有携带手机。
“蓝礼,对吧?”司机认出了蓝礼的模样,对着后视镜说道,“我认得你,我看过’爱疯了’。如果你没有携带钱包,可以暂时欠着,下次再一起给我。”捕捉到了蓝礼眼神里的慌乱,司机微笑地说道,“每个人都有意外情况。不知道你为什么前来医院,但,希望一切事情都可以好起来。”
“谢谢。”蓝礼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吧,我之后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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