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蓝礼却没有给他留下攻击的机会,率先转头投去了视线,那坦然而磊落的视线,平铺直叙地投射了过去。
刹那间,比奥福德子爵的话语就这样噎在了喉咙里,刚刚的惊心动魄和顶礼膜拜依旧历历在目,那一句句如同重锤般的放声高歌,展现出了灵魂的纯粹和透亮,却让旁观者的灵魂开始瑟瑟发抖,以至于现在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内心深处的卑微就已经开始肆意滋生。
蓝礼不是比奥福德子爵,他没有破口大骂,他没有粗话连篇,他没有撕破脸皮,他依旧保持了绅士的优雅和礼仪,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从容,仿佛正在真实地诠释着贵族的奥义——
不是阶级优越感所带来的居高临下,不是言语谴责所带来的高高在上,更不是身份尊贵所带来的自命清高,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素养和沉淀,不需要通过攻击他人来取得优越感,不需要通过鄙夷他人来取得满足感,更不需要通过贬低他人来赢得尊贵感。
这,才是与生俱来。不可侵犯,也不可动摇。
“爵士。”蓝礼微笑地颌首示意,微微沙哑的声音依旧残留着刚才演唱的痕迹,但情绪和语调却已经平复了下来,“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穷其一生都不敢承认自己,也不敢直视自己。他们永远都生活在黑暗之中,以卑微而龌龊的视线揣测着他人、评判着他们。但他们却永远都无法走到阳光底下。因为他们不值得。”
那平铺直叙的话语,却带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彻底摧毁了比奥福德子爵的所有尊严和坚持,他的愤怒、他的憎恨、他的厌恶全部死死地压在了胸膛之中,却无法宣泄,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就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但,一点声音都没有。
“幸运的是,我不是其中之一。”蓝礼的话语如同羽毛一般,轻盈地落下;却重若千钧,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听众的心头。
然后,蓝礼礼貌地朝着牛津伯爵、比阿特丽斯公主点头示意了一下,还有乔治和伊丽莎白,脚步没有任何停顿,昂首阔步地再次迈开了步伐。
不由自主地,人群就徐徐让开了一条道路,目送着蓝礼的身影,渐行渐远。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条道路,但此时却如同铺陈了一条红地毯,在蓝礼的脚下慢慢地延伸而去,那些灼热而亢奋的视线全部落在了蓝礼身上,依依不舍,无法移开。
站在原地的乔治和伊丽莎白,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冷静的面具,因为过于愤怒,脸色开始变得惨白起来。
这就是全部了?
蓝礼就这样无视了他们,径直离开了。没有咒骂,没有指责,没有威胁,没有示威,甚至没有交谈和对话,他们所担心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正是因为没有发生,那种冷漠和疏离,那种鄙夷和漠视,恰恰才是最为狠辣的,仿佛他们就是根本不存在的透明人,又或者是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刚才那番话语,表面上是针对比奥福德子爵,但实际上,却如同千千万万支箭矢,狠狠地扎在了乔治和伊丽莎白的身上;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话里话外释放出来的嘲讽和奚落,毫不留情地将乔治和伊丽莎白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之上。
乔治和伊丽莎白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全场所有嘉宾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讥讽、嘲笑、鄙夷、挑剔和否定,一点一点地扒光他们的所有遮挡和防护,赤果果地被丢在了马戏团的笼子里,成为众人打量和观赏的对象。
这才是真正的羞辱。
不需要耳光,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眼神,他们就被夹在了火堆之上炙烤,而且完完全全无法反抗,就连挣扎都不能,任何轻举妄动只是让他们更加狼狈,也更加凄惨。
一击致命。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但他们却一败涂地。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现在大脑之中一团乱麻,他们需要冷静冷静,好好地理清思路才行。多年的贵族底蕴终究还是维持住了面具的完整,哪怕这张面具已经支离破碎了,但至少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完全崩溃,丢人现眼。
伊丽莎白微微侧过身,礼貌地对着比奥福德子爵和牛津伯爵点头示意,而后这才转身离开。如果是平时,即使是撤退,她也需要不慌不忙,然后和周围的其他宾客闲聊几句,展现出自己的气定神闲,但今天却没有办法,停留在宴会厅的每一秒钟都是一种煎熬,她必须立刻离开。立刻!
乔治的脚步比伊丽莎白还要更加急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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