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哄笑声之中,蓝礼露出了一个扼腕的表情,“但遗憾不是只为你。”如此硬碰硬的回应让整个酒吧都拍掌大笑起来,然后蓝礼紧接着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而这是我的舞台,所以我猜你们只能忍着了。”
笑声根本停不下来。
蓝礼不是那种话横行霸道的语气,而是调侃打趣之中带着一丝得意,那种微妙的差别让现场确确实实具备了单人脱口秀的质感。
“呼,很好,我现在准备开始唱歌了。提前预告一下,现场禁止录像,否则我随时都有可能走下舞台以肢体冲突的方式提出警告。我想,你们应该不希望先驱村庄成为最新一部‘洛奇’续集的拍摄现场。”
蓝礼信手拈来的幽默感让酒吧午夜时分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微醺的状态熏陶着现场空气,令人沉醉。
转过身,蓝礼的双手放在了键盘之上,挂在肩膀上的吉他微微有些沉。
蓝礼有些迟疑。
他应该表演哪首歌曲呢?“醉乡民谣”原声带?“堂吉诃德”?亦或者是……
其实,蓝礼也不确定自己到底准备做什么,斯坦利提出请求,他并不抗拒,于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但具体原因是什么,又应该怎么做,他根本没有认真深想过。也许,就应该如同当年的替补舞台一般:
享受就好。
没有必要思考那么多的理由和原因,也没有必要纠结背后的意义和形式,只是放松下来……享受就好。
肌肉稍稍松驰些许,指尖就落在了黑白琴键之上,叮咚作响的清冷乐符在鹅黄色的聚光灯之下缓缓流淌。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琴键音轻轻敲打在心房,浓烈的情绪就如同袅袅青烟一般蹿升起来,隐藏在胸腔里错综复杂一言难尽的情绪透过指尖的力度传送到音符之中,晶莹透亮的旋律符号缓缓流淌出来,扑打翅膀,安静驻足。
渐渐地,就这样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的那种。
酒吧之外,依旧可以捕捉到车辆引擎的声响和醉汉呼喊的噪音;酒吧之内,仍然残留着低声交谈的声响和炙热沉闷的气息……这些杂乱的琐碎声音,没有消散,却越发反衬出了声线和呼吸的安静。
放慢呼吸、屏住声音,就这样在旋律的动人与曼妙之中沉静下来,静静地注视着舞台聚光灯之中的蓝礼,孑然一身的蓝礼。
斯坦利的鼻头莫名发酸起来,他可以察觉到蓝礼的茫然与困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候着先驱村庄,站在原地,如同西西弗斯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推动着那永远都推不上去的石头。
注视着蓝礼,光阴回溯,仿佛又再次回到了那遥远的过去,那个带着明朗笑容的年轻人是如此纯粹又如此真诚,眼睛里的明亮,让他心生羡慕又难抑向往,他说,他叫蓝礼-霍尔,一名演员。
“长久以来只是一场狂热,浑身冒汗冲动上脑的信徒。”
蓝礼开口了,那朴实无华的嗓音没有任何修饰,却将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失落与茫然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只是一场狂热,如同发烧一般的狂热,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地追逐梦想,大汗淋漓地宣泄所有,冲动与热情占据了大脑,如同走火入魔的信徒一般,不管不顾地冲刺着,但跑着跑着,却不知道自己正在朝着什么方向冲刺,只是坚信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然而飞蛾扑火般地、玉石俱焚般地追逐着。
等到某一天,发烧退热了,激/情消散了,回过头来、却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那么,又将如何?
梦想,真的存在吗?又或者说,真的具备意义吗?一直以来的苦苦追求,又到底正在追逐什么呢?
生命,意义何在?
那种茫然是困惑与挣扎,更是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迷失的痛苦,就如同思考“自我存在意义“而陷入疯狂的尼采。
当我们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时候,那么这个“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呢?亦或者说,曾经以为的那些存在都只不过是虚幻而已?更重要的是,我们又应该如何求证呢?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在虚幻与现实之中寻找到真实呢?
如果寻找不到,那是否会如同尼采一般,最终亲手将自己埋葬呢?
斯坦利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无法帮助蓝礼,因为他根本无法触碰到蓝礼的高度,他甚至无法理解蓝礼的困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在原地,坚守着先驱村庄,然后告诉蓝礼,他的坚持是有意义的,这就是全部了。
但眼眶依旧微微发热起来,心脏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