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伊人,枯枝相面,不过零落,处三千红尘,缘起,她会想起谁?凭栏靠窗,拂手捡枝桠,念随风飘远,她又不会弃了谁?寂寞空庭,只愿他能回眸一顾,展颜轻笑,圆她这一世相思梦。只求他回望一次,就一眼,便能见她深情溢溢。
出征在即,萧宇拓举起长剑,出鞘。淡淡寒光,刃若秋霜,拭剑。刃已极亮,收!他望着挂在墙壁之上的铮铮盔甲,陷入了一场沉思……
战争最是无情,烈火硝烟,喧嚣充斥,石沙扬起,死生刹那,热血四溅!无论是大将,或是士卒,只要是军人,马革裹尸、白骨堆山、卧死沙场便是情理、是坚守、是责任、更是使命!任务既已下达,便必须执行。每一个列于队中的将士,皆无法预料此生是否还能踏上归途,有命再回长安。即使是万夫莫开的上大将军,他萧宇拓,在每一次出征前,也不例外。尽是要做好随时迎接死亡的准备的。
在世人面前的飒飒英姿,勇敢无畏。赢战后的荣耀归朝,满载君王赏赐着的官禄。天之骄子,不寻、不凡。人前的显贵风光,殊不知他们的心也会怕,岂是惧那战死沙场?却只怕扬不起国威,践不了誓言,失了对国家、对百姓的承诺!战场之上,从没有常胜将军,不论是谁。只要胜败参半,就值得一赌,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肝脑涂地,死夺相拼。每一个将军都不过是个赌徒罢了……
萧宇拓的心中所想,不过是:她如今是安全的,看来宇珊确无加害之意。我能给她的全新的人生或许是好的,从此于她,我可功成身退吗?只愿她能一世无忧,一生常乐,安安稳稳地享受着皇族的殊荣待遇,如此便好。父亲身体愈渐好转,整个萧府也都围着他一人转,想来自是不必我再操心。
他的眼中写满了忧念,如雨坠落溅了花儿。这世间唯一能牵绊住他的,怕也就只有那沐凉裳了。他想她,念她,两年多来,每时每刻,不曾间断。西北漠漠黄沙漫天,寂寞云卷云舒,兵戈声声入耳,战马嘶嘶响彻,这里从没有一丝温情。对于他,一箫、一剑、青石板上,思恋她,便是唯一的慰藉!
他挣扎着、难决着。终于,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执念重拾,两载的磨心岁月,春寒秋霜的洗礼,他,放不下!克制不住!回来之日,他便要解开这痛苦的枷锁。他要遵从自己的心意,带她远走,还她承诺。这一世,不再相负!
……
战鼓擂起,号角吹响,北风呼啸,文武百官于长安城下为军队送行。这金戈铁马,将军剑气,声势浩大即出长安。伊人惜兮,英雄饮酒,情切切,意绵绵。踏遍青山、万里征战,只卫疆土、捍山河!
这恢宏的场面给人一种激动澎拜的感觉,就连她的心都是百感交集,受到震撼的。
城中城外六十万大军整装待发,每一位将士的脸上都显露着慷慨激昂,无畏、自豪!为国家而战,是无上光荣的!
这时的政治还不算太浑浊,毕竟炀帝登上这皇位没几年。可再过些时候,当他再次毫无缘由的发动战争时,那残酷、惨烈,将会拖垮每一位士兵的心。出征吐谷浑,本就不义之战。是侵略、是炀帝的私人野心罢了,而在他的一时兴起背后,会销毁多少家园?埋葬多少尸骨?青冢之上又有多少正苦守夫君归来的妇人?
纸醉金迷,莺歌燕舞,黄金白银,玉石珠砾,居九五尊位,享四方朝拜,万世之誉,那是帝王的一生,却是百姓的沉沦丈渊。无论是清世明君,还是诸如隋炀帝这样的暴君,他们所拥有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也许就是世人所说的那么一丁点儿的区别,便是政策,剥民还是利民罢了。无休止的权力、欲望,便是霍乱的根源。统治不再之时,方为万世之开太平!
她跟在萧宇珊的身侧,那凤袍边的庇佑自是风光无限好。此刻,她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感觉,便是居高临下。面对数十万大军而立,城楼之上,她眼见着权力的魅力,她似乎渴望着……
皇上为此次率军的大元帅宇文成都,以及作为大将军的萧宇拓敬酒饯行。
饮过这天子敬的酒后,萧宇拓向她款款走来。他身着战甲,寒气逼人,一身锋芒,威武霸气。他的神情一改于马背初见时的麻木、平静,倒有了活着的气息,像是人生重新拾起了光明,这又在预示着什么?他的心境在变了吗?
她望着他,深感他的不同,似乎是真的活了起来,如同一个正扒开坟墓,挣开棺椁,已然蠢蠢欲动之人。她在想:是因为作为萧宇汐影子的我出现了吗?所以你不一样了吗?
她好像再一次的猜错了别人的心思,她于他而言很重要。即使是抛开萧宇汐的外壳,她也是重要的,在他心中,他明白。只是当下的他,只愿尽早结束这场战争,归朝、卸去一身官职荣华,与他心爱的女子浪迹天涯。从此后,不问世事。
在她的心中,萧宇拓就是一个英雄,一个令他崇拜的男人。初见时的模样,就已是。他依旧很关切地轻抚着她的肩,低沉却又不失温柔地对她说:“要好好的。冬日将至,多添些衣。等哥哥回来。”简短又饱含情脉的话语,让她觉得这陌生的世界又多了一重光亮……
她深刻地望着这个男人,在他身旁,她会觉自己是令人羡慕的,他就是那样完美的男子。她从怀里掏出了那道平安符,对他说:“这是我和翎儿去金波寺为哥哥求取的平安符,把它带在身上,一定可以保佑你打胜仗,一切顺利的。”她将满满的目光对准着他的脸。
萧宇拓才不会信这些的,但为了让她安心,不辜负她对自己的情谊,还是欣然收下了。
此时的宇文成都已上马,军队也就在等着萧宇拓一人。临别几句过后,萧宇拓转身离去。可她左手里还捏着给宇文成都的那个……
她面对着大军,于风中伫立,寒意刺骨。脚竟不敢踏出半许,她暗想:本是想到大军送行会是盛大场面,可真的身临其中,却发现自己竟这般怯懦。
她连看宇文成都一眼都踌躇,更何况是讲一句话,送出那道平安符呢。因为她害怕,怕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是不值一提的。况且这文武百官都在看着呢,她又担心大家会误会她跟他的关系,恐他会不会因此远离她?
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愿意收下这个,然后她会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她犹豫不决,这般婆妈。
心一横,牙一咬。她,她决定给他!想来:他跟哥哥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我是萧家的女儿,萧宇拓的亲妹,与他亲厚些也没什么的嘛。就算我上前给他平安符,大家也无非是觉得我是看在哥哥的面上顺便给他的,对,就这样!我怎么总是想那么对,尽是没用的。
当她停止思索,抬头时,一脸的失望,却不料大军已前行离开……她终是没能跟他说上一句话。
人就是这样,当断不断,当拾不拾,到底在等什么?蹉跎了时间,消磨了岁月,殆尽之后还剩下什么?遗憾、惋惜,有又何用!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的一点都没错。
罗成一直暗中观察着她,军队已行,他心里也在想:临别之际,她只是跟他哥哥说了几句话而已。与那宇文成都并未言语,许是我多想了。她性子向来就好,任谁都会相处融洽,她心里应该还没有人吧。他泛起了嘀咕,同时,心中大石似乎也落了地。
大臣、女眷们都已经要回去了,只有她还在驻守原地,望着大军远去背影,视野愈见开阔,直到一个那只剩一个点,直至最后,彻底消失。
萧宇珊见她这模样,还以为恋恋不舍的是哥哥,直安慰她道:“哥哥明年开春就能回来,若是顺利,没准儿还能早点呢!等他们回来,我们就迁都去洛阳的行宫,那里的景色,气候更好些呢,保准你会喜欢。”
她有些诧异,“迁都?要换地方了吗?”
“嗯。”萧宇珊点点头。
她跟在萧宇珊的后面,跟着往回走。一步一回眸,她难道在幻想大军会折返吗?不过想再看看、为遗憾罢了。
这时,她只感觉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转头一看,却是罗成。
面对着她,罗成总是一副开心样子,好像没有任何忧心事儿似的样子。看着他,她很难再愁眉苦脸,她想这是不是就是连锁的反应啊?她暗暗收起那道平安符,攥紧。寒暄笑说:“好久不见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走!”
还未等她向萧宇珊请示,就被他拉跑了数米,想来,他也是够心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