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树后,奉天乙之命出来寻兰回去献舞的高辛胜恰巧看见了伊在紫葵面前连连躬身的模样。
他眉心微跳。在他看来,这个伊挚虽出身卑贱,骨子里却清高得很,现在其成了商国阿衡,普天之下能入得其眼、得其如此恭顺的人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甚至可以说,在他的印象里,就只见过伊对他父亲一人这般低头下气过。该不会……
“公子大可放心,伊挚于商而言,是绝对可靠之人。”
侧方忽有清亮的话音入耳,胜心下一惊,转身施礼。“胜拜见元夫人。”
谁不知晓伊是月桐的人,月桐本身也是个聪敏难对付的角色,眼下又被其看到他对伊生了疑心,他自是要当心应对的。
月桐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二公子高辛胜素来表现得随和安逸、与世无争,凡事自保为上,比起那乱咬乱斗的世子太丁倒是聪明得多,偶尔与他多聊两句、帮伊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障碍也未尝不可。
“你们这些小辈只知伊挚是我的媵臣,随嫁来到商国,却不清楚在跟随我之前,他其实只是蒙山国里一个低贱无比的奴。”
月桐五指纤纤,轻轻扶上挡在身前的树枝,视线越过层层绿叶远远落去伊的身上,又改了口道:“不……应该说,他是个最不寻常的奴。”
“因为他才华出众?”胜脱口而出。
月桐轻笑摇头:“一个下等奴,识字都是死罪,才华不应只会给他招来祸端吗?”
胜也生了好奇:“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一个特别的人。”月桐转回身来,忆起从前,眼中渐悠。
“是她最先发现伊挚的与众不同,为了挽救濒死的伊挚不惜大闹国宴,引起了所有宾客的注意。当时的这些宾客中正有你的父亲,有我,也有伪装成夏使的当今夏帝夏后癸。”
胜早就觉得伊与喜的关系应当不浅,便大胆猜道:“那个人……是前不久疯掉的……元妃?”
月桐原本是对喜没什么感觉的,可如今每每听到这个“疯”字,又想起过去种种,她还是禁不住怅惘:
“那时的元妃还是蒙山国的小公主,十四岁的小丫头,擅于琴瑟,有些小机灵,生得水嫩,又一副男装扮相现于人前,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她心思巧施,也终于引来了你父亲的关注,帮她救下当时她拼命力保、还是个下等奴的伊挚。可世事无常,那次国宴,她收获的不止是你父亲的另眼相看和鼎力相助,还有帝癸对她的垂涎。于是第二年,有施氏谋反之时,帝癸亲征大捷,便以得到她为条件换了蒙山不灭。她被迫成了元妃,远离故土,却在伊挚心中留下了一个难解的死结……”
月桐不免又是一叹,敛息抬眸,道:
“也就是说,没有当年的元妃,就没有今日的伊挚。蒙山世子自小与元妃一同长大,是元妃最为亲近的侄儿,伊挚对他恭敬自是有理可循的,此事我与你父亲都十分清楚,无需芥蒂。而真正给了伊挚一切的人是你的父亲,再造之恩亦是不小,伊挚对商的情谊同样无可质疑。”
胜想了想,没料到平日里少有交集的月桐竟能与自己如此耐心解释,便也舒缓下戒备,与其坦言:
“可我担心,如果有一日商与蒙山两相对立,他可会动摇?”
商迟早是要与夏对立的,而蒙山国自当初战败,这些年就一直在极力拥护大夏和帝癸,哪怕现在元妃被弃,蒙山都未提出任何异议。
这一点令胜不得不担忧。
却见月桐掩口失笑,语带神秘:“公子还是太小瞧伊挚了,他才不会让那样的一日到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