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辕咄咄欲何求(1/2)
作者:榴弹怕水
    中平六年十二月,寒冬时节,并北滴水成冰。

    借着逼降匈奴叛军的威势,卫将军公孙珣在雁门郡郡治阴馆城进行了一系列赏罚、任免,然后便带着休整后的部队继续启程南下。

    并未有多余损失,甚至反而多了一千多雁门子弟的两万余战兵、一万余辅兵,外加新获得的上万匹战马、上万驮马,兵分两路,小心翼翼的从雁门关、楼烦关(也就是宁武关)一起南下,然后在雁门郡最南端的广武、原平两县境内重新汇集。

    这里虽然也属于雁门郡所在,但却已经是滹沱河上游领域,从地理角度来说其实是大同盆地与太原盆地的中间地带。

    实际上,之前这片区域的三县数万人口,本就是属于太原郡的,被划拨给了雁门郡不过数十年而已。

    “雁门郡得名于雁门古塞,而雁门古塞得名于雁门山……如此地势确实雄伟险峻,怪不得连大雁南归北飞都只能从此处走。”虽然已经过了险关来到了平地上,并且依城扎营,可原平县城墙上的戏忠望向北面雁门山方向时却依旧连连感慨。

    “志才是在可惜咱们经过彼处时没看到大雁吗?”时值隆冬,娄圭倒也懒得捻须了,只是束手微笑而已。“那种盛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只怕并非如此。”同样裹着皮裘的田丰在旁微微蹙眉道。“志才先生应该是在担忧道路难行,更兼隆冬苦寒,后勤无以为继吧?”

    “两位军师说的都对。”戏忠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倒是学着公孙珣用了个别致的称呼,不叫二人中郎将,却称为军师。“既在在回味之前雁门塞的雄伟,也是在思索后勤之事……如此隆冬时节还要继续推进的话,怕不是一般的辛苦,我昨日在沮公祧那里看到文书,说是从阴馆再出发,沿途因为结冰、落石、冻伤,已经减员过百了。咱们之前在马邑打了那么一场大仗,不过也就是这个战死之数。”

    “说的不错。”娄圭也不由正色起来。“之前在阴馆时,雁门郡守韩卓与郡中大族商议,以雁门边郡穷而善武,愿意出兵三千相助,但君侯只精选了其中千余人,仿照幽州诸郡编为骑兵……这固然是看在雁门乱了大半年,有吝惜民力的意思,但何尝没有担忧后勤不支的缘故?所以,宁可少些战兵,也要留给雁门郡中多些兵马,以保证后勤安全。”

    “所以君侯才会驻扎在此吗?”就在此时,一人忽然从城下出声,然后边说边行,一句话说完赫然便已经出现在了城墙上,却正是军中重要幕属沮宗沮公祧,而其人上的城来,又赶紧朝着三个位阶在其之上的人拱手问好。“两位军师,戏司马……敢问君侯停在此处,到底是为何?难道真要等正月开春再进军吗?”

    “这倒也未必。”田丰没有在意对方主动示好之意,只是再度蹙眉道。“依我看,只要后勤能保障,将军必然会进军,此时停在这里,倒有几分等待什么消息的意思……我猜测,或许是飞狐径?之前在阴馆的时候,将军不是就传令往常山,以常山大郡,派出一支千人兵马来,进驻卤城,看管戍夫山吗?应该就是在等这个,然后便要继续南下吧?”

    众人先是一怔,却很快就纷纷颔首。

    原来,滹沱河绕着太行山脉的五台山地区走了一圈,却是一头一尾占据了太行八陉中两陉,一个是五台山南的井陉,正对常山郡;一个是五台山北的飞狐陉,正对代郡、常山郡的结合部。

    而此时幽州军驻扎的光武、原平两县,再往东去,就正好是飞狐陉了。

    话说,当年公孙珣为雁门平城别部司马,新婚燕尔之际,却是曾往五台山,而经过飞狐陉的戍夫山,以至于心生感慨,半途折返……但那已经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

    而回到眼前,飞狐陉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险要通道,不能因为它两头的地盘都已经归属于公孙珣,就默认这条通路彻底安全了——毕竟,百万太行山贼可不是吃素的!

    实际上,那些山贼都是活生生的人,都要吃饭,而且他们本就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进山的,真要是饿极了,如何会因为从山中通道经过的军粮姓公孙就不抢了呢?

    至于平难中郎将张燕,其人作为太行山北段共主,固然因为某些缘故对公孙珣有所避让,但山贼的数量来到十万、百万级别,所谓量变引起质变……且不说他如何能约束每一处山匪,只说真要是山中遭遇到了饥荒,信不信他自己第一个带兵下来攻击故主?!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他本人能决定的好不好?

    那么这种情况下,公孙珣稍作停留,派人设置屯点,试图保证飞狐陉的通畅,从而大幅度减少后勤压力,也就理所当然了。

    “百万太行山匪是心腹之患!”城墙上,已经转向望东的娄子伯稍微顿了一顿,却是忽然斩钉截铁般的下了一句定论。

    “正是如此!”田丰毫不犹豫的点头称是。“太行不平,则河北难为一体。”

    “此言恳切。”戏忠也是赞同。

    “早在昌平,吕长史,还有镇军中郎将(王修),以及杜伯侯、常伯槐两位太守,都曾经说过此事。”沮宗也插了句嘴。“当时都说若能清理太行,不仅幽并冀一体,更重要的是,百万无主人口到手,无论是军屯还是民屯,又或是重新编户齐民,那我们就钱粮兵力无忧了!不过,讨董之后,我以为还是要先取冀州、青州殷阜之地,彼处一郡便有百万人,若能吞并,则天下在望,太行这里,若张燕知趣,还是可以缓一缓的。”

    娄圭、戏忠俱为多言。

    倒是田元皓,依旧没有给自己好友弟弟面子,其人缓缓摇头,直接反驳:“我恰恰以为讨董之后,无论成功与否,若要折身,都应该先取太行……因为若是并州、太行、幽州都在握,那黄河以北的平原之地,便可以居高临下,予取予求;反倒是不顾身后直取河北,怕是会有所疏漏。”

    沮宗今日之前对田丰还是蛮客气的,但听了这话,却是非常不以为然:“一群盗匪,能成什么气候?匈奴人还有弓马二字呢,这太行山匪,却什么都没有!真要是着急,遣一员大将,引一万偏师,自北向南,慢慢拔除便是。”

    田丰本想嘲讽回去,但想起之前处置匈奴人时遭遇的难堪,却又熄了嘴上相争之意。

    然而,田元皓不想说话,有人却想说话。

    “现在议论这个有何用啊?此时天下有近四十路诸侯在讨董,咱们也唯有讨董二字罢了!”公孙珣边说边上的城来,却也是一时失笑。“如何这么多人都在此处吹风?难道是嫌天不够冷吗?还是速速下去,到房中烤火打牌,以作休息吧。不然明日上路,几位军师体弱……尤其是志才……说不定便要生病的。”

    “君侯。”戏忠赶紧拱手相询。“可是常山郡卒已经从飞狐陉到了卤城?”

    “早就到了。”公孙珣随口答道。“咱们过雁门关时便已经到了,只是此事归属后勤,我接到后直接让有喜转给了叔治,你们才不清楚罢了。”

    城头上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速速回房中取暖吧!”公孙珣再度催促了一句,便转身而下。“公祧与我来,咱们去寻叔治,然后一起巡视城外营寨,看看士卒取暖充不充足……”

    沮宗自然无话可说。

    然而,心中疑惑的田丰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敢问将军,你此番停在此处,是在等何人?”

    “等一位滹沱河故人。”公孙珣一边往下行去,一边幽幽答道。“但三日未到,就怪不得我了……这天下,可不是人人都如赵平那般心里有杆秤的……”

    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是从城下传来的了,而城头上几位‘军师’相顾思索,片刻后,到底是下城取暖去了。

    其实,正如公孙珣所言,中平六年的隆冬,虽然不敢说整个天下,但几乎整个关东都在讨董!

    就在公孙珣攻略下了雁门,准备冒着冬日严寒继续南下,以求拿下并州腹心大郡太原之时,远在讯息被隔断的黄河之南,袁绍组织的关东联军也终于彻底从纸面上变成了真正的联军……其中,中原诸路诸侯,十余万大军更是已经汇集到了位于陈留境内,或者说是陈留、东郡、河内、洛阳所属河南尹四地交界处的酸枣县,正准备誓师讨董!

    这支规模空前庞大的联军,首倡者乃是曹操,真正以朝廷命官名义发出邀请的是现如今的东郡太守桥瑁,前期主要串联者乃是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兄弟二人与济北相鲍信,但实际上的主导者却毫无疑问,乃是诛灭宦官,在士人中获得巨大声望的袁绍、袁术兄弟。

    而这其中,最孚人望的无疑是袁绍。

    毕竟,天下士人,尤其是中原士人,多与汝颍宛洛的党人有所牵扯,而袁本初本就是党人领袖,更是当日诛灭宦官的实际总指挥,他在酸枣的声望、地位,毋庸置疑。

    然而,真正有意思的是,虽然袁绍的盟主之位宛如囊中之物一般,虽然酸枣联军十余万,而且接连不断,还在不停汇聚中,虽然洛阳所属的河南尹就在酸枣十几里地外面,但居然无人组织宣誓歃血、推选盟主,然后即刻出兵。

    原因很简单,袁本初与袁公路这兄弟俩,居然都没来!

    你没看错!

    酸枣会盟,袁绍和袁术这兄弟俩,一个名望最高,一个实力最强,居然都没来!

    那再进一步,为什么不来?

    原因更简单,袁绍盟主之位无可动摇,偏偏袁术不服他,所以袁公路也懒得去凑趣,只派了使者,表明了位于南阳的他本人,还有被他表为豫州刺史、破虏将军的孙坚愿意参加联军的意图,然后就在鲁阳不动了……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洛阳南方事,我自为之!

    而袁绍听说袁术本人不愿意来,便也摆起了架子,不准备去只在一河之隔的酸枣露面,而他不愿意来,同在河北的冀州牧韩馥与河内太守王匡、上党太守张杨,就更懒得过去了。

    这下子,不要说曹操,就连陈留太守、本地地主张邈都要气疯了!

    十余万大军汇集于此,人吃马嚼的,又是隆冬时节,谁能熬得住?于是几番讨论之下,决定不等二袁了,就是酸枣这些个诸侯,直接歃血为盟,大不了遥尊‘车骑将军’袁绍为盟主就是。

    而且再说了,按照曹操制定的军事计划,本就是要三面出击,让袁绍领着河北几位诸侯占据黄河一线的三个渡口;让袁术和孙坚从南阳出击,攻击洛阳南部三关;最后,中原的诸侯在曹操本人的推动下直接往荥阳、成皋而去,叩问虎牢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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