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力障孤城势转穷(1/2)
作者:榴弹怕水
    袁本初在自己人生最得意的时刻,被审正南反客为主,当然会怒气勃发。

    不过还好,旁边的陈宫、辛评这些人依旧清醒。实际上,便是崔琰、陈琳,乃至于鞠义、李进这些人都知道,此时什么什么都没有……八万大军,连营寨都未妥当,真要因为主帅的一声令下便大举攻城未免可笑。

    所以,陈宫等人立即转回后面中军大帐劝住袁绍,沮授等人也派人救回审荣,然后高览派出了一队士兵,象征性的往城上发射了一轮弩箭以作态度,众人便各自撤回了……毕竟,战争就是战争,是赌上参战者性命甚至一切的东西,不可能真由着袁绍一句明显的气话就乱来的。

    而当日晚间,恢复了神智的袁绍重新在大帐中聚将,果然是当众赏赐了审荣,然后复又正色下令——邯郸城城高而人众,既然审配已经下定决心要抵抗到底,就不必多言了,全军砍伐树木,运送木料,立垒建营,制作器械,堆砌土山,准备真正的围城!

    袁军上下自然轰然承诺!

    话说,按照这个命令,很可能真正的交战需要拖延到三日甚至五日后,也就是袁军拥有足够的攻城器械之后。然而,只是隔了一日,袁绍抵达邯郸城下的第三天一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大规模战斗就猝然爆发了……驻扎在城西的关羽率先出战。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自古以来,面对着优势兵力的攻击方,防守方最好的出战时机就是一开始对方立足未稳的时候。

    但是话又得说回来,此时此刻,面对万实打实的八万大军,而且这八万大军的出发点不过是五十多里外邺城,中间还有一座完整的梁期县城作为前线大本营,立足未稳这四个字无论如何都是不存在。

    所以,关羽忍耐了一整日,坐视袁军从后方调度辅兵运来大量木料,然后在第三日一早,这些木料开始被用来完善营垒、搭建攻城器械之前,主动出击。而被选中的猎物,却不是防卫严密,位于邯郸城南的木料场,而是河间大豪出身的将领田银及其部三千余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这支部队被奉命安置在城西,本就是与季雍、吕旷部一起联营负责监视关羽位于城西大营的,而且田银部位于三座大营中最东面,也就是最靠近城墙的那一侧,所谓首当其冲。

    事实证明,六年的枯坐并没有让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将领丧失掉战场上的威慑力与执行力。

    这日清早,清晨薄雾未散之前,三千追随了关羽数年、训练有素的朝歌子弟兵便早早起床用餐,并披挂整齐。然后全军一分为三,一千环列寨中,小心守护,一千随潘璋在营内候命,最后一千则跟随关羽还有他的亲卫骑士沿着受城墙遮护的通道如潮水般涌出大营,直扑最靠近城墙的田银部营寨。

    全程没有击鼓,没有鼓噪,甚至旗帜也全都收起,而且一直到营寨前都还保持着阵型,这让刚刚起床正在等候用餐的田银所部一开始有些迷糊,他们甚至以为是友军……直到对方忽然拔刀亮旗,大肆鼓噪冲杀!

    战乱一时纷起,田银部猝不及防,便被区区一千人给攻入营寨,大肆屠杀了一番,而清晨的营寨中太乱,所以无人得知具体的斩获,尤其是当邯郸城南的袁军大营主体部分骚动起来,分出一支明显精锐的部队过来的时候,小试牛刀的关羽毫不恋战,只是下令放火,便从容顺着城墙下的安全通道撤离了——大火配合着各营的炊烟所以引起的骚乱比杀伤本身更危险,被杀了一通的田银部救人救火都来不及,如何还敢追击?

    最近的季雍和吕旷部此时倒是忽然间涌出,试图追着关羽一路黏上去,却不料城头之上的邯郸守军也早有准备……实际上,吃住都在城头的审正南如何会无视这边的动静?所以,箭矢像不要钱一样落在了追击部队的头上,逼得二将只能扔下些许尸体匆匆撤回。

    文丑领中军虎卫亲自赶到此处,监督灭了火,听田银三将汇报完了之前的情况,又亲自引三将和亲卫观察了一下关羽那奇葩的营垒——所谓挨着城墙处只有栅栏、营门,堪称门户大开,周遭却是十重鹿角,然后堑壕沟台、箭楼水井一个不缺,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匆匆折返,向袁绍和陈宫等人汇报去了。

    然而,文丑刚刚赶回中军,田银部正在收拾尸体,所谓清晨刚刚过去。忽然间,依旧是关羽出击、潘璋留守,却是将之前那支候在营中的千人生力军换上,再次直扑已经没了营寨遮护的田银所部!

    而这一次,由于营寨之前已经被攻破一次,由于田银所部正集中在过了火的营寨中整理尸首、搬运伤兵,所以关羽杀来后却是干脆利索,再不留余地,一场堪比真正屠杀式的战斗迅速爆发……田银刚开始还觉得自己兵马集中,或许可以支撑应对,但随着其部几乎是在仅仅半刻钟内彻底丧失抵抗,溃散四逃,他本人也只能匆忙靠爬栅栏的方式逃入隔壁季雍营内。

    至于后者,这一次全程谨守营门,根本不敢擅出营救。

    之所以如此,原因有二,首先关羽这次回马枪杀的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季雍也有三分茫然;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位季雍校尉是清河鄃城人,而审配、张飞在清河呆了许多年,换言之他是知道自己对手深浅的,城内审配本人不说,城外关羽他也是从张飞那个渠道里久仰大名,然后纯把对方当做一个张飞来看待的……试问,他怎么可能敢出去?

    于是乎,友军坐视不救,关羽引一千披甲士卒肆意砍杀,又是等到城南大营盘中主力援军到达前才姗姗撤退。

    话说,关云长二进宫的消息传到袁绍那里,袁本初根本就是懵逼的,要知道,他专门分出了足足三个营的兵力,累计整整万人的部队(季雍有四千人,吕旷、田银部各三千人),不求歼灭、摧毁防护严密、十重鹿角,又有城墙守军遮护的关羽大营,只求看住对方而已,却上来遭遇到了这么干脆一击,也是让人崩溃!

    其实,真不是袁本初和他的谋士们怎么轻视了关云长,而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原本汉末的关云长就是这个时代的一个bug……身高九尺,还善马术,读书练兵,治政统军,无一不全,他甚至还有一把让这年头人极度艳羡的长胡子!

    而尤其是武略方面,其人马军、步军、水军,无一不通;战略、战术、战斗,无一不精;攻防、突袭、斩首,无一不明。

    单就此时此刻而言,或许在战术与个人战斗上,善于骑兵作战,并且有一手神射的吕布确实有这么高出一丝的感觉,但要说起应付大场面,所谓战役指挥水平和战略眼光,那吕布毫无疑问的差上了一大截,更不用说什么水军了。

    实际上,便是公孙珣可能名将光环更重一些,但那也不够关云长一刀砍得啊?

    总之,这种人,天然能应付各种场面,以至于超出了不少人的想象力!

    那么一早上,两次突击,在友军坐视不救的情况下,把你一个河间大豪出身的人还有本部三千兵给打残,有问题吗?没问题,牛刀小试而已,将领、士兵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更何况是还是连着两次出乎意料的突袭。

    当然,牛刀小试的关羽并没有在一天内打残田银,因为就在午后,在初秋时节还带着暑气的情况下,在一天内最热的时候,关云长第三次出击了,他带着最后一千名尚未开张的朝歌子弟兵故技重施,利用城下的安全通道,第三次袭击了田银!

    当时田银刚刚从袁绍中军大营那里回来,在被安慰了几句后,他得到允许,回到后方梁期城休整,正准备撤营而走……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天内要挨第三次打!

    而这一次,被追着打的田银就没有前两次的运气了,由于其部减员严重,不少人见到关云长那个个头还有他的白色神骏出现在战场上后,几乎是立即丧失了抵抗力,所以没有了遮蔽的田银直接在战场上被潘璋引兵团团围住,而后者也是干脆利索,先是一矛挑了,复又将其首级剁下,最后直接用一根长矛绑着给悬挂在了废营之上。

    消息传来,袁绍勃然大怒,一方面派出了心腹之将韩猛亲自引五千中军精锐兵马去顶替田银所部,一边复又急召全军议论此事。

    “关羽要么剪除、要么锁住,否则我军一旦试图攻城,其人便会引兵沿着城墙扫荡,如此一来,莫说攻城受阻,怕是到时候连攻城器械打造都难……这便是其人出城独立一营的本意了,”有人干脆言道,道理却是人尽皆知。“就是要互为犄角之势,让我大军难以专心为一。不过,此人如此凶悍难制,倒是出乎意料,着实棘手。”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现在是如何剪除或者隔绝此人?”不待其他人开口加入议论,袁绍便主动出言呵斥。“我固知此人乃是卫将军麾下爱将,必然有非凡之能,所以上来便以三倍兵力堵截,围三缺一也专放西城,只求速速下城……但一日而覆一营,却又如何能专心攻城?若是如此下去,三十日他岂不是能覆我三十营,八万人全都死在这邯郸城下?!我今日也不问尔等如何剪除关羽,只要尔等先告诉我,这一营兵是如何被掀翻的?”

    众人当然知道袁绍这是说气话,关羽真要是能每天弄掉一营兵,那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便是他能再能垮五六营兵,杀伤个七八千,让袁军减员个一两万,他自己的三千人到时候磨也该被磨的丧失战斗力了。

    当然,那样的话袁军攻城一事恐怕也得作罢了。

    实际上,今日这样的战例本就显得极为诡异——无论如何,一个有着三千人的完整营盘,在一支有着八万人的大军中间,被一个同等兵力的对手如此戏耍性的屠杀到彻底丧失建制,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相较而言,田银本人被宰了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属下以为,今日一战要紧的地方有两个。”沮授稍一思索,还是蹙眉出列言道。“一个是关羽营寨坚实,偏偏出入口又有城墙遮蔽,所以彼方可以从容出击,我军却难以追索阻拦;其二,乃是营寨间指挥不畅,以至于支援不利,各自为战,所以才会被那关羽三次出兵三次都打到了田司马所在的河间营内……”

    自袁绍以下,帐中军将幕僚多颔首赞同。

    其实,关羽的优势就是我想打你就能打你,想撤你没法追;而田银的劣势在于,三次被袭,三次都是自己被动迎战,援军根本来不及赶到;最后,也正是这种荒谬的战争姿态,使得田银每次遇袭都有些猝不及防的感觉。

    第一次被袭击,那是真的猝不及防;第二被袭击,那是真产生了心理盲区,没想到对方会再来打自己;第三次被袭,就有些无欲无求的感觉了,以至于上来就崩盘。

    “营寨坚固,又有城墙庇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么发大兵强行攻营,要么只能前后困住,不去管它,先行攻城。”就在沮授率先开口,点出问题所在,引得帐中议论纷纷之际,负责军法的逢纪却又忽然捻须开口,而且上来便言语意有所指。“唯独支援不利、各自为战,却未必只是指挥不畅的缘故……”

    帐中这些幕僚、军将,或是心中一动,或是心中一凛……当然,也有人茫茫然无所感。

    “文台有话不妨直言。”袁本初面不改色。

    “属下以为,明公对各营军将未免过于宽纵了!”逢纪厉声相对。“非但让他们各自募兵各自所领,还各自成营,上下殊无体统,以至于这些将军视兵马为私有,临战只以保全本身为上……这一次明公让三营联手去封锁关羽,结果田银遇袭,却只能靠明公所遣中军援护,其余二营领有军令,自有守望之责,却坐观友军倾覆,焉能不败?!”

    季雍、吕旷慌忙下跪谢罪,意图辩解。

    然而,逢纪却上前一步,扶刀立在帐中最前,挡在了二人与袁绍之间,继续厉声作色:“明公!你为何要待这些地方大豪世族以宽?还不是要他们与你同心协力,共讨国贼,以期襄成大业?!而如今两强相争,正是生死用命之时,若是他们不能与你同心协力,不能为明公你舍身用命,那宽纵他们又有什么意义,岂不是本末倒置?!”

    “元图说的好!”袁绍依旧是面不改色,却是直接喝问起了帐中俯身谢罪的二将。“季校尉、吕司马,你二人营中此战各自战死了多少人,可曾查验尸首?”

    季雍战战兢兢,立即叩首以对:“不敢欺瞒明公,约数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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