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仍是晨昏难辨,静寂无声,直到景阳楼上传来那洪迈悠远的钟鸣。
辰时许,奉天门大开,四名身着素甲的锦衣校尉抬着一架金顶彩舆出来,沉定着步子穿过早前设下的卤簿仪仗、中和韶乐,径往前行。
秦恪领着人随在后头,出五凤楼时朝东西两边的燕翅楼瞥了瞥,那上面人影森森,服色鲜明,一派整肃的模样。
他眼角低曳,唇间盈起一抹几不可见的淡哂,继续随在那彩舆后面,一路过了前面的端门,在折转向东,刚进那三丈高的琉璃大门,就望见早已等在太庙院墙外的文武百官。
祀庙祭祖与其它典仪不同,群臣不在宫中面君,而是祭服具冠,直接列于太庙候见。
这时一见他,原本还嘈杂的人群登时鸦雀无声,纷纷朝这边望过来。那一双双眼中不光只有敬畏和忌恨,分明还透着探询。
秦恪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到玉阶丹墀下便停了步,瞥眼示意随从的内侍退后。
对面的百官早便耐不住了,目送彩舆被抬入正门,就有人向前涌,却听站在最前的首辅张言作势清着嗓子干咳了两声,拂袖暗中拦止,自己走上前去。
秦恪也迎上一步,先倾身行礼:“阁老辛苦,天没亮就等在这儿,只怕进宫那会子雨还没停吧?这一路上可着实难走得紧。”
张言也略笑了下,拱手回礼:“昨夜那雨是上苍有感,以慰我大夏敬天法祖之诚,老夫淋一淋,也算咸遂濡泽,倒是秦公公连日为祭典操劳,当真辛苦了。”
这两人随口寒暄,目光相接,却似已交了千言万语。
秦恪并不着急,索性含笑不语,静候他发问。
对方果然也无意绕圈子,跟着便道:“秦公公有要事在身,原不该搅扰,但我等已连日未曾入朝,不知宫中情状,实在放心不下。究竟太子殿下因何所伤,现下情形如何,还请秦公公务必告知。”
秦恪心中早已料到,只是他这副从未见过的客气样儿,瞧着也觉有趣,凝着眉头一紧,面做愁色:“这事儿原是不能外传的,但既是阁老问起,本督也不敢藏掖着。”
他稍稍顿了下,看着张言眼中愈发凝重的沉色:“不瞒阁老,太子殿下是十三那日在西苑巡视中元罗天大醮时,被误落的幡杆所伤,正着在股胯上,送回慈庆宫后便一直昏迷,太医院那帮人忙活到现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人到这会子也没见醒。要说起来,本督当时陪侍着太子殿下,竟出了这样的事,也该论情治罪。”
他说到这里面露悔色,咂了咂唇,摇头叹息。
张言却已是惊愕万分,讷然道:“昏迷不醒,这……这怎么会?”
有几名御史离得稍近,这时也听到了七八分,不由同是一愕。
太子是诸君国本,事关大夏统系绵延,除皇帝外再没比这更要紧的了,如今却赶在中元的裉节上受了重伤,还昏迷不醒,这是什么兆头?
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交声议论起来,接口相传,附近闻者愈多,顷刻间便全都知道了,乌泱泱的人群一下子像开了锅。
秦恪低呵了一声,凛着眉双手作势下压,朗然高声道:“诸位大人且静一静,列祖列宗享祭之处,如此失仪可不妥,况且这事儿陛下有明令,诸位大人要是没个顾忌,本督这里可就难做了。”
一番话明里像是规劝,实则却刀斧暗藏,众人只觉一阵凉风拂过后颈,心头无不凛然,当即都收声住了口。
第90章 势不可挡(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