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上悬着两颗星,一南一北相隔了老远,偏偏中间又像牵引着什么,总觉有种伴生相随的错觉。
黄瓦门内长长的巷子完全浸没在浓沉的幽暗中,只有紧靠里头的一截矮墙后还亮着昏昏的光。
那墙外立着数十名全盔全甲的锦衣校尉,左右檐头,脊上也都伏着人,明岗暗哨与白日里全无二致,没有半点松懈。
一队巡视的卫士从转角处绕进来,自侧面的小门而入,到那寂静的院中,悄声一散,便隐入各处角落里。
唯有先头那名蓄着三缕长须,身着鱼鳞罩甲的将官没有动,四下环视了一眼,才悄无声息地疾步走进回廊,推门闪进那间还亮着灯烛的庑房。
对面的人斜靠着椅背坐在书案后,身上是一袭霜白色的曳撒,箭袖紧束在腕间,手上兀自托着一本《四书集注》,好整以暇地垂眼瞧着。
张怀将头上的红缨盔摘下来,又顺势在脸上一抹,揭去假胡须,到书案前单膝跪地,低声道:“属下来迟,请督主恕罪。”
他身上的铠甲重,背上还披着斗篷,这骤然趋近便带着风,只扑得那案上烛焰倾倒,不住摇曳起来。
秦恪轻“啧”了一声,伸手护了护,却连眼角也没往他身上扫,目光又挪回到书册上:“这么到这时候?”
“回督主,宫中这两日各处都调了防,有些连见都没见过,属下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耽搁到这时候。”
他向来只问成败,不管因由,便是其中有再多的曲折为难,只要差事没办好,便得担罪。
张怀垂着头应完这句话,心中仍旧忐忑,但好在总算还是进来见着他了,料想也就是敲打几句,谁知刚一抬眼,就看他目光冷冷地斜过来,凛然中全是虚实不明的沉色。
“你说宫里各处都调了防?”
张怀原以为他是怪罪,听了这一问,心下便释然了,当即一点头:“回督主,是,不光是禁宫皇城,就连内城九门,外城八门大半也都换了人,各处巡察的也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属下们也探不出根底来。”
职也削了,权也交了,人也乖乖地由着关了,还有哪里不称心?居然连整个京师都如临大敌似的。
该不会以为他只要还有口活气儿便早晚是个祸害吧?
既然如此,为何不来个痛快的,还这般不上不下地各自吊着做什么?
秦恪瞥回眸,眇眼瞧着案上那盏灯烛,上面的焰头此刻又恢复了平静,直挺挺地向上立着,黄中带赤,竟像染了血的矛尖。
他入定似的静静瞧了片刻,垂着手上的书,一脸意兴阑珊地丢到一旁。
“你跟在本督身边也有好些年了,在东厂做个档头着实有些委屈了,以后若有机会,便送你到军中去,一刀一枪当真赚个功名出来。”
张怀浑身一震,只觉他语声平淡如水,却又像由心而发,胸中不由砰跳起来,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其中竟是从没见过的诚色,更是热血沸腾,当即伏地叩首:“属下原先在锦衣卫十几年,才只是个小旗,蒙督主不弃,收在东厂麾下,如今坐到第一把档头,已是粉身难报,若不能尽忠督主,属下情愿一死,以报知遇之恩。”
“这叫什么话,不用动不动就死,慢慢的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第148章 雨约云期(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