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的是，此刻在这人间天堂的美景中，被暖风吹得熏熏欲醉的人们呐，根本无法意识到其中的悲哀。

    其实，一开始，柯武也没有意识到这份深沉而浩茫的悲哀。

    他被眼前的风景迷住了。

    不得不说——荡漾在和煦春风里的西子湖，真是美得令人叹息。

    湖畔游人融入春景，有着长衫缓步而行、口中喃喃有语、吟诵着大好春光的士子；有身着布衣、满面喜乐、以至于手舞足蹈的庶人；有你追我逐、扑蝶戴花、洒下一串串天真笑声的儿童；有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或小轿中、悄悄推开小窗欣赏美景的闺秀……

    湖上画舫荡起涟漪，丝竹雅乐之声远远传上岸边，得意的书生站在船头大声念着新得的诗作；美丽的妓子或以歌舞和之，或以团扇掩住半边脸儿；将好看的眉眼笑成弯弯的新月，偷闲的丫鬟或藏在船尾，拿着系了布兜的竹竿在碧波中划来划去，似想抓住狡猾的游鱼……

    柯武站在西湖之畔，望眼望去，但见山色青青，水色蓝蓝，春风浩荡，烟柳招摇，歌笑之音，四面传来，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直到他们沿着湖一路向前游玩，看见了一代名妓苏小小的墓碑——他才忽然想起，前世时也曾经过这里，虽然景象已大不相同，但他还是记得，继续往前走，就是岳王坟。

    而现在，虽然已经被天子下诏平凡，但后世游西湖必去的岳王坟，却还没有踪迹。

    想到了岳飞，他忽然记起赵子龙几天前提起过的年号——大宋淳熙七年。

    至此，绝世名将岳飞已离世三十八年，宋朝隆兴北伐已远隔二十七载，宋金划江而治，干戈止之久矣。

    柯武神色有些严肃起来，立住了脚，渐渐算清楚了年月——再过几十年后，雄才大略的成吉思汗起于漠北，一统蒙古，旌旗指处，世界臣服，曾经打得宋朝差点亡国的女真政权被打得摧枯拉朽，而本以为可以借机恢复山河的宋朝更是灰飞烟灭，光辉璀璨的华夏文明几近断绝……他未来的徒弟小郭会带着媳妇儿小黄一起战死襄阳——按时间推算，那时候他早该老死了吧？

    毕竟，彻底灭宋已是近百年后的事情了。

    曾有西人之帝王曰：管我死后洪水滔天。那么，作为一个能看见未来的穿越客，百年之后的事情，到底管是不管？

    如果不管……当彼时的春风再度于西子湖上荡起涟漪时，人间……还会有今日这般的喜乐吗？

    ……

    “喂！”忽然一只手猛然推了一把柯武的肩头，将他从迷思中唤醒——

    一回头，就看见刘明两只充满了色欲的眼睛，他满脸兴奋，不住的挤眉弄眼，口中低声道：“看那边、看那边——”

    柯武顺着他斜得快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看了过去，一只画舫正轻轻滑到岸边，珠帘卷处，一个秀美绝伦的人儿，由丫鬟扶着，缓步落阶，踏上了船头。

    柯武眼前一亮，刹那间，仿佛整个西湖的颜色，都鲜明了几分。

    耳畔响起刘明急促而兴奋的低语：“是天香姑娘，居然是天香姑娘啊，阿武！我们今天运气真是好啊！天香姑娘啊，临安第一名花、“一见天姿不羡仙、氤氲香气在人间”的天香姑娘啊！想见她一面，不花个几百上千的银子，那是想都别想——天爷啊，到底是什么豪客？天香姑娘居然亲自出来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