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武这一招使出，时机不可谓不好。

    周别海方才虽伤了柯武，但自己的招式也已用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记攻击，并没有太多躲闪余地。

    但，不愧是被称为小捕神的高手！

    周别海心中一惊，应对却是奇速，一只手忽然出现在自家下腹，间不容发地握住了杖头，身体陡然一软，轻飘飘不使半分气力，顺着铁杖的力道被“挑”起，右手长剑一抖，刺向柯武咽喉，口中喝道：“撒手！”

    铁杖一段被周别海握在手中，若不撒手，自然不能后退闪避。若是周别海不叫这一嗓子，柯武最自然的反应就是撒手后撤，但被他这一喝，却激起了柯武心底深处的傲气——

    你叫我撒手？我偏偏就不撒！

    柯武一手牢牢抓住铁杖不放，侧身移步，险险避开了封喉一剑，左掌并指如刀，切向周别海握着铁杖的手腕，叫道：“你撒手！”

    周别海怒哼一声，手腕轻扭，长剑回转荡向柯武颈项，拼着手腕挨他一掌，也要将柯武立毙于此！

    一掌换一剑这种赔本买卖，柯武自然不肯做，左掌顺势一翻反扣杖身，身形一矮，从铁杖下面钻了过去，这时他两手握住铁杖上端，铁杖自然而然被将扛在了肩上——这肩头正是方才受伤之处，受力一压，痛不可当。

    柯武疼得眼冒金星，下手却是毫不犹豫，借着这股痛意的刺激，一声大吼，腿腰背肩臂五处力道拧成一股，以肩膀为轴，将铁杖狠狠往前甩出，连同周别海一起往地上砸下。

    周别海一剑劈空，忽觉天旋地转，回过神时，自己已被铁杖压着砸向地面，饶是他武艺非凡，也被柯武这出人意料的怪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双膝向后一折，抢先往地面踏去。

    但是柯武这一下乃全身气力所聚，加上铁杖和周别海本身重量形成的巨大惯性，周别海双足虽先一步着地，铁杖却泰山般压来，顿时整个人都被拍在了地面上，差点背过气去。更惨的是，他左手兀自握着铁杖没送，肘部重重捣在地上，喀拉一声骨响，小臂顿时折断。

    “啊——”周别海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嚎，右手长剑反劈，在柯武右腿划开老大一条伤口。

    柯武疼的大叫，身体却毫不后退，左足脚起，一脚踢在周别海头顶。

    周别海只觉得脑袋仿佛挨了一记铁锤，双眼金星乱冒，惊骇之下，弃了长剑抱住脑袋不放。柯武毫不留情，连续十几脚踢了上去。

    周别海虽然抱住了头，但一只手臂哪里护持的住？他只觉得柯武一脚比一脚更重，简直要把自己活活踢死，心中恐惧已极，忽然放声惨叫起来：“别、别打了！再打要死人了！来人啊，快救我！”

    柯武踢了一轮，自己也累得不轻，如破风箱一般呼哧呼哧喘气，再看周别海，整个身体缩成一团，鼻涕眼泪都下来了，满脸尘土，精心修剪的短髯上沾满草茎草叶，哪还有半分“小神捕”飞扬跋扈的风采？

    便是随便一个市井泼皮挨打时的丑态，也未必有他此刻来得更怂。

    柯武拄着铁杖站在一边，整条右腿都被鲜血浸湿，肩膀上的血也流了下去，加上之前背上的血，整个人如浴血的修罗一般。

    那些皂衣捕快，手持单刀铁尺，颤巍巍刚想靠近救人，被他冷冷一个眼神，便逼得连退几步。

    “啪啪啪啪……”

    孤零零的掌声响起，柯武转头看去，辛弃疾。

    辛弃疾眼中一片激赏之色：“小兄弟，刚才几招应变，端的漂亮！”

    柯武哈哈一笑，顺势坐倒在地上，横杖于膝，伸手捂住伤口，回道：“辛大人剑法绝伦，那才是真正的漂亮！”

    辛弃疾笑着摇摇头，他所说的意思，别人没有明白：其实小捕神周别海武艺远高于柯武，出手第一招柯武就受了伤，换了在场任何一人，面对这样的差距，能逃得性命便算了得，偏偏柯武悍然回击，随后连续几招毫无章法，皆是随机应变信手挥洒，就这么莫名其妙摆平了对手，细细回味，竟颇有一丝无招胜有招的韵味。

    要知武功之道，决定高低的无非几点——名师、功法、经验、天赋。

    武功差不多的两个人，同样做人师父，一个能够循循善诱、量才施教，一个却是辞不达意、生冷刻板，教出来的徒弟自然大为不同。

    至于功法，两个天赋、努力程度都一样的人，一个练了十年降龙十八掌，一个练了十年长拳，动起手来，前者兴许能打后者十个。

    经验也是同样道理，同样的功夫练了十年，有人每天练一个时辰，有人每天练六个时辰，前面那个拍马也追不上后者。

    但在辛弃疾看来，这几样还不是最重要的，真正决定一个人成就上限的，是天赋。

    同样一位师父教同样的本事，有的人就能够举一反三、推陈出新、灵活运用，有的人却僵化固执、死记硬背，生搬硬套；有的人练功，一个时辰就练明白了，有的人练三天都练不出个所以然来。最明显的还是实战中，有的人三、五分的本事，临场发挥随机应变能发挥出十发的能耐来，有的人平时练得滚瓜烂熟，真动了手反而束手束脚，十分的本事只能发挥出一两分来……

    之所以有如此差距，正在于每个人天赋的不同。

    在辛弃疾眼中，柯武的天赋极其出色。论功法、论经验，他样样不及周别海，甚至远逊之，但现在被踢得满地乱滚的，偏偏却是样样胜出一筹的周别海。

    当然，辛弃疾的这份见识，目前的柯武还难以理解，也不知道辛弃疾已经断定他是个点亮了战斗天赋的奇才，还以为辛弃疾是夸他打得漂亮呢，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心想自己给人砍得浑身冒血，有什么漂亮了？下意识的谦虚了一下，说辛弃疾的剑法才叫漂亮。

    辛弃疾摆了摆手：“我的剑法，与真正的高人相比，不值一提。对了，不知尊师是哪位高手？”

    这话一问，在场很多人耳朵都竖起来了。

    一是合义镖局的人，柯武做了他们的镖师，来历师承肯定是要打听清楚的，但柯武只说是早年兄长所传，自己按部就班练成，没跟过什么师父。现在辛大人问起，不知会否有新的答案。

    二是周别海，他此刻也不哭嚎了，睡在地下脑袋里嗡嗡的疼，心里倒是慢慢回过神来，知道自己今天把面子都丢到姥姥家了，内心忿恨不已，正想着将来怎么报复，听辛弃疾问他师承，自然要侧起耳朵来——万一对手报出个什么了不得的名字，自己报仇之事恐怕还得悠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