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女孩子听了满不在乎地回瞪了姐姐:“那又如何?娘亲本来就是颜家的一份子,咱们也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娴儿说的对,这里不比家里,菁儿你得收好自己的性子,别惹麻烦。”
姐妹二人闻声齐齐回头,原本在车里坐着的妇人已经下了车。
这妇人年有四十,穿着青色内裙,外头套了件紫灰绉纱滚边窄袖褙子,梳着妇人常见的高髻,鬓边斜支了鎏金菊花纹的银簪,圆脸模样,两姐妹的长相只有大的肖像她,脸颊边还有一对浅梨涡,逢人自带三分笑容,让人觉着十分可亲,这模样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她是个曾经被婆家嫌弃,娘家拒门的人。
见吴颜氏说自己,吴菁华满不在乎地继续撇了撇嘴:“舅母死了,只留下颜樾那个空有皮囊的木头美人,还有她那个傻子弟弟,还能掀起什么事端?娘你也是姓颜的,难道还怕一个外人?倘若那个方先生的碍事,辞退了就是,再怎么样他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难不成还端着身份?”她说到这里嗤笑一声,“娘如今怎么跟姐姐一样变得这么胆小了?”
吴颜氏虽然是长了和善的脸,但若是板起脸来,那严厉劲儿也更是严肃:“眼下正是最关键时候,在事情没有完结成功以前,你最好别出什么乱子。”
吴菁华瞧见了吴颜氏的脸色,心里不满嘴上嘀咕了两句,却是不敢再大声了。
吴颜氏抬首看了颜家的匾额,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往前走:“咱们进去吧。”
丫鬟将她们按着访客的流程将她们安置在了小花厅,又行礼说去请姑娘。
吴菁华进门后就迫不及待地坐下,吴娴华则端正着坐在下副右手次座的位置上。
吴颜氏没有坐下,而是四处看着摆设。
这间屋子是进二门大院子的主院朝晖院,以前住的是颜家夫妇,颜太太死后,颜樾与颜盛都搬到了这里,因此屋里屋外都打扫的非常整洁。
外头四处悬挂的白绫,正堂上摆的白烛,无一不显示整个府邸的阴沉氛围,但吴颜氏却好似感觉不到,更是面容平和、没有一丝悲伤地看着屏风,似乎很是欣赏这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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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会,听到外面有传来丫鬟们的声音,吴颜氏应声回头,吴娴华吴菁华两姐妹端正坐好。
门帘被掀开,一位素衣外套着白孝的女孩子跨门进来。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两下看了屋里的几人,却并不先开口,而是兀自走到主位上坐下。
吴颜氏母女三人见她这动作,皆是有些惊讶。
吴颜氏年长自然不会形于表面,吴娴华年岁大些,惊讶表情只微微从眼神中流露出来。
吴菁华就不一样了,她年纪小,性子又是咋咋呼呼的,见她这般模样,一双杏眼瞪圆了:“你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长辈也不行礼,反倒自己坐下了?”
颜樾是什么性子她们都是晓得的,当初她们姐妹幼时来阳城时,颜樾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姐,虽然是长女,但因为她天赋在于作画,因此舅舅与舅母将她宠的极好,到如今除了画的一手好画作,其余的女红绣花、中馈掌家,人情世故是一概不知、一窍不通。
她捉弄颜樾时,她还只会哭兮兮地跑去告状,然而每次舅舅舅母都碍于母亲的面子不好责罚她,因此颜樾每次都是躲她躲得远远地,生怕遇见后又作弄她。
后来颜家传了书信一封,说是舅母去世了,母亲和父亲在书房里关了一整夜,第二日一早娘就整理了行装带着他们两姐妹来了阳城。
吴菁华隐约猜测到了母亲来的目的,眼下颜樾的两个庇护者又都不在了,她自然是更加欢喜地作弄她。
比如将她的珠钗占为己有,厨房送来的东西也都紧着她用,若不是因为挂了白绫,她可真迫不及待在这里住下去,这样她就能将颜樾赶出朝晖院,自己住进去......
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菁表妹说的是。”颜樾声音不大,但不似以往的唯诺,而是不带一丝波澜起伏。她站起身,面上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向吴颜氏行了个晚辈的见礼,“是我疏忽了,姑母好。”
吴颜氏心有戚余,似是感觉今日的颜樾有些不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一早就想开口的灵韵瞧见这架势终于忍不住,眉毛一挑,语气不善:“我说二表姑娘,我家姑娘长你几岁,按道理你也该向我家姑娘行见礼才是,怎么从进门就只瞧见您稳当地坐在椅子上没起来过?难不成您的屁股黏在了凳子上?”
灵韵不是颜家的家生子,而是五岁时从伢婆手里买来的,颜太太见她性格憨直,说话做事不拐弯抹角,但遇见紧急情况又不会糊涂乱造,于是拨给颜樾做了贴身丫鬟。
还别说,虽然她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没个丫鬟样子,可心底却是极为纯善的,遇事也从来都为颜樾考虑周全,这也是颜太太放心让她伺候长女的重要原因。
“你!”吴菁华气绝,却因为她这话说的句句在理,居然不晓得如何反驳,最后只得泄气。
为了应付眼下情形,吴颜氏依言坐到颜樾的右手客座,语气温和,像是极为疼爱她的长辈:“玉娘,我是你的长辈,有些事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兜圈子了,”她面容温和,缓缓道,“你母亲的灵依着规矩在城东祠堂庙里,明日正好是头七,待下了葬以后,这颜家也就彻底只剩你们姐弟俩了——”她收起笑容,面容些微忧虑。
“你可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瞧见她这模样,当真以为她是多心疼她这个侄女。
颜太太还在世时,她也经常带着儿女到南阳来,虽然闹了好些不愉快,但这都是长辈之间的事,小辈自然是无从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