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此时好奇心大过害怕,忍不住低声问:“灵韵姐姐,姑娘以前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得?您跟着姑娘的时间最久,是不是晓得什么.......”
她哪里晓得什么原因!
灵韵有些难受,有些茫然。
她自小伺候姑娘,姑娘的心思、一举一动她都清清楚楚,可以说连太太都没有她了解,但自从姑娘在灵堂晕倒醒来以后,好似换了个人似得........虽然有些陌生,但只有这样性子的姑娘才能守住颜家和老爷留下来的书画铺子,这些事实,灵韵再清楚不过。
说到底,还是因着太太的去世才导致姑娘性子生变。
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不知羞耻的母女三人!
小丫头见她面容严肃,一会皱眉一会叹气,心里头还是忌惮她的脾气,不敢再继续问,只好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丫鬟们退了出去,给这姐弟俩留了独处的空间。
其实这也是颜樾第一次正经打量颜姑娘的弟弟。
颜盛的长相就属于是乖巧听话的一类,他同样穿着白孝,只不过因为没下床,所以只穿着中衣。
病去如抽丝,烧退得快,只是精神恢复了不少,但脸上依旧还有红潮,此时正可怜儿模样地靠在颜樾身边望着她。
他的眼神让颜樾想起了朔弟,江家抄家时他才五岁,从锦衣玉食的安阳候小公子到阶下囚,这个过程只用了半日不到。
江家的祖辈父辈、包括叔叔婶婶、大哥大嫂、大舅舅、姑母姑父、三舅舅、大姐二姐......甚至疼爱她的乳娘、随时严肃但内心细腻的周管家一家......除了远在边关没能赶回来的叔伯,留在盛京的除了十三岁以下的孩童,其余的一百二十三口人全部被斩首。
父辈在菜市口被轮番推上去砍头,她们这些幸免的孩童被关押在囚车里眼睁睁看着。
从祖辈安阳候开始,装人头的竹筐装满后,被人抬了下来,那满筐血肉模糊的人头有的还恍惚能看到睁开的眼睛,其余的弟妹被吓得捂住眼睛哭了起来,只有颜樾睁大了眼睛仔细辨认出了那是三舅舅的脸。
二伯被推上去时是笑着的,他穿过人群看到了囚车中的她,还没来得及对她露出个完整的慈爱笑容,那笑容顿时就凝固在了脸上,头掉进了竹筐,而原本头的位置瞬间只剩下碗大的窟窿,泊泊的往外流着血。
除了他们余留的四个孩童,江家一门一百二十三口人的脑袋装满了那几只箩筐。
最后连装都装不下了,有好几只人头被一刀利落砍下后咕噜噜一路滚到了刑场外面。
艳红的鲜血似乎流不尽,血腥味遍布整个刑场。
周遭围观的百姓甚至都开始呕吐起来。
这场从正午时分持续到傍晚云霞漫天的行刑,直到最后一个头被砍下,刽子手的最后一把刀都卷刃,终于结束了。
她们的囚车被留在刑场,四周都有官兵守着,血开始凝固,满月升了起来,光洁清冷的月光照在刑场上,四下黑影弥布,暗丛枝生,像是妖魔鬼怪困在四周。
几个年纪小的弟妹终究是经受不住,受了惊吓又不停歇哭了半日,抵不住睡意睡了过去,只有和她一母同胞的朔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姐姐,父亲祖父他们做了什么错事?”他小声的问。
就在前几日,他还能肆无忌惮的大叫大笑,如今却能够分清情况压低了声音说话。
她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徒生骤变,年岁最大,只能强撑着担负长姐的职责,但其实她的心里比谁都要害怕。
看到朔弟原本白净脸上沾染的血迹和泪痕,她终于忍不住落下了那天的第一滴泪。
“祖父和父亲什么都没做错,”她斩钉截铁道,“我们江家,什么都没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