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城内的颂露楼,是文人雅士流连赏色的好去处,也是达官贵人们饮酒赏美的最佳地方。
南阳巡守王柳不是谄媚之人,但也并非什么清流自傲、不懂交际的假圣人,该讨好上峰的地方他一样会费尽心思去讨好。
上次请了汪清海到望月楼品菜肴未能成,反而让汪清海半路碰见糟心事气冲冲地回去了,王柳便整日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再度得汪大人的高兴。
直到有个机灵的下属说颂露楼里来了两个西越的胡姬,生的蓝眼异发,个子高挑妩媚,身材又极为妖娆多姿,与人对视一眼便会沉浸在那水蓝色的眼神里。
下属建议王柳不妨请汪大人去颂露楼乐上一乐,指不定就能平息汪大人的烦恼与忧愁,记着王柳的好了。
虽然这建议不靠谱,王柳也猜测爱妻的汪大人未必点头来,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更好的法子,于是大着胆子亲自上门邀约,没想到一向冷面的汪大人居然一下就同意了,这倒是让王柳颇为奇怪。
王柳坐在颂露楼的二楼雅座,楼下大堂歌舞升平、偶时传来管弦乐理之音,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地方是如此的清净雅致。
这里不比寻常青楼烟花之地,颂露楼里的姑娘都是经过数十年的精心调教,全都依照着大家闺秀的规矩来,不但琴棋书画样样俱会、诗词歌赋也都是自小教授,且姿容舞姿更是别无二处。
因此来这里的大多是文人雅客,即便是再有钱,若是坏了楼里的规矩,不经过姑娘点头便轻薄硬上,也照样丢出不误,且永远不会接待第二次。
王柳敢请汪清海到这里来,显然也是作了准备的。
鼓敲戌时三刻,汪大人的坐轿停在了颂露楼门口。
王柳得了禀告,急匆匆下楼将汪清海迎上了二楼雅间。
“大人对下官挑的地儿也不知满意不满意?”王柳笑呵呵地问。
汪清海坐定后,喝了口茶四处看了眼,略微点了点头:“还算雅致,南阳城为南江九城的书城之首,连这种烟花地都能布置的都如此别致,也算是不枉费这好名声。”
南江九城在大盛建朝以来,与北江五都划分的虽然一视同仁,但自皇渭贵族仕族皆居于皇城及附属四城,是为近天子之地,久而久之便滋生出与南江九城划分首尾的念头。
不为别的,南江是富商久聚之地,士农工商,商排最末等,若不是先祖皇帝开创基业时有商人倾囊相授,大盛便也不会有如今的盛世太平,指不定早就被西越的铁蹄踏平、另立新主了。
这样的等级划分直到先帝时期才被一个人所改变,那就是南江成家的成永辛。
此人一举打破记录,连中三元,应试完毕后先帝亲自阅卷,当即大喜,直接封了甲等头名的状子。
这是大盛几百年来的第一位文曲星,先帝昭告天下,称得此佳才是上天对应大盛之福。
从那时起,南江一带便开始刮起文士之风,学院学堂竞相开放,连一贯的春郊游会也都改成了诗文会,学子们或自愿或被迫,且都拿起书本钻研,可谓时下之风,惹人叹慰。
这股风气倒也激出了许多生员举子的诞生,这在以往考场里站着的可都是出自北江众部。
先帝大喜,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也是上天庇佑,当即口赞南江九城为文香书城,而因南阳城出了个成永辛,被赞为书城之首,此言被内廷记载,流传余世人,口口相传,南江九城原本末流的名声便瞬间掉了个个,促使人人欢喜不已。
王柳自然晓得汪清海这是满意的表情,虽然看他表情冷淡,但还是觉着高兴,于是进一步道:“大人,下官知晓您最近为了颜家案子心思忧虑,伤神过度,特地挑了两名颇有异族风情的女人,只要能让大人放松心情那便是极好的。”
汪清海听后不但不露喜色,反而眉头微皱,还是道:“你看着安排吧。”
王柳哎了一声,叫了小厮,小厮出去后很快便有两个碧眼异发的西越女子妖妖娆娆地进了雅间。
那两名西越女子是颂露楼花重金寻来,比起大盛女子的矜娇羞涩,西越的女子更加的外放不拘小节,这也很是受不少人的喜爱,花了数锭银两只为看这异族美人。
西越女子皆是受了调教,一眼便看出在场的谁是上位者,一人立即随着乐声跳了起来,一人软着身子上前靠在了汪清海的肩上——
谁知这肩膀还未靠上,便见汪清海倏地利索起身,那女子扑了个空,歪倒在地。
“这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汪清海怒目厉声,“王大人,这就是你给我寻的‘雅致’地儿?看来我方才是谬赞了!”
说完便不待王柳回答,便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那两位异族美人惊愕地看着残局不知所措。
王柳则五官紧紧皱到了一起:他这是做的什么破事儿啊!他只不过想讨好上峰罢了,怎么到汪大人这里就这么难呢?!
汪清海出了颂露楼,随行的人看到他怒气满面的表情有些错愕,急忙追赶出来:“大人,您这是要回去?”
此时正是灯火通明,人声正旺时,能瞧见四周街道有不少买卖之人,熙熙攘攘,加之此时八月初,对面的湖风吹来,四肢百骸都舒爽的很,汪清海的怒火一下散去不少。
他立在原地思索片刻,道:“你带着轿子回去罢,我一个人去走一走。”
随行之人赶紧行礼:“大人可别为难小的了,光小的自己带着轿子回去,要是夫人问起,小的该如何交待?”
汪清海看了他一眼,道:“你直说便是,无须隐瞒。”言罢拔腿就走,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