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在烛光下却没看他的脸,眼神只是往他下三路招呼,好听的声音也从容自在的很,“奴是受了大娘子和八娘子安排来给状元郎传授夫妻之道的,此事上关人伦,下联齐家,干系极大,状元郎不必羞赧”
我擦,这话说的直把柳轻侯雷的是里焦外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以前在后世的书中看到过相关记载——因古人成亲早,有大户人家就在结婚前搞这种人伦教育,兼且测试新姑爷是否有隐疾——但看是一回事,自己亲自碰上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刹那间柳轻候简直是哭笑不得,这个大娘子啊尽整些幺蛾子。
最终这女子还是被柳轻侯请出了房,而女子即便是不得不走时眼神依旧往他下三路招呼的动作让他很是有些羞恼。
这都怀疑上我有隐疾了,咋!我以前洁身自好还是错?
结果,分明很累,晚上却没睡好觉,这都什么事儿啊!
第二天回宅的路上,柳轻侯莫名的有些感伤。从之前九娘子对家伎的看法,王缙对明算科的鄙视,裴耀卿对人生追求的规划,再到昨晚发生的榻上**事件,柳轻侯终于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注定是成不了唐人了!
尽管他吃着唐人一样的食物、穿着唐人一样的衣服、住着唐人眼中的华屋美宅,现在甚至还做着唐人的官,是个唐人眼中最标准纯正的唐人,但他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终究是成不了真正的唐人,永远都不行。
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一件我认为不可接受的事情你却视为理所当然,或者反之。
人与人的距离可以拉近,心与心的距离可以弥缝,但三观之间的沟壑却是上帝也没有办法的,哪怕近如父子、亲如兄弟。而这又恰恰关乎着一个人如何看待他所生活的世界,如何给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定位,以及他与世界的距离远近。
生活在盛世唐朝,骑名马游走于朱雀大街,身上还穿着唐人官服,但柳轻侯却永远无法改变自己将永远是个后世穿越客的事实。
不是不想改,而是他看世界的角度、眼光、方法以及由此形成的三观早已被后世固定。永远不要试图去改变一个成年人的三观,因为即便是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后世终究是回不去了,而眼前繁花似锦的开元又永远无法真正融入,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柳轻侯就被卡在了这进退之间成了个心之所向却无处可去的零余者,一个标标准准的时空浪子。
自先秦以来,中国古代的读书人一生之酸甜甘苦高度概括后不过就是“进退”二字,虽然孔子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然则知易行难又有几人真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做到呢?
于是他们一代又一代的困窘于进达而不能,退穷而不甘的困境之中,在这进退维谷的逼窄缝隙间呐喊、呻吟、焦躁、愤怒,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
而今,柳轻侯总算是也尝到了这般滋味,只是他的进退无路之痛来的更形而上学,或者说更哲学。他不在意“我从哪里来?”但与当下现实世界不时迸发的小冲突却使得他无法忽略“我要往哪里去?”
到思绪渐渐开始由“我要往哪里去?”向“我是谁?”迈进时,柳轻侯悚然惊惕,呸呸呸连啐了三口,而后强行将纷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靠!那就是思维的黑洞,看看西方哲学史吧,这个问题整疯整死了多少人类史上最杰出的大哲学家?这坑哥绝不能跳!
穿越客因为时空的混乱、两个世界的交错本就是这种哲学癌的最濒危人群,稍不注意就算整不疯整不死,整出个虚无主义出来,那也要好多年,甚至是一辈子都爬不出来。
人分明是能吃能喝能享受的活着,却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没意思,这否定一切的思想癌有多可怕?哥不能要,也不敢要!
哥还年轻,哥有志于长寿,哥得好好享受,华宅、美食、锦衣、靓女,乃至人间温情、大美山川,我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既然天地逆旅、光阴过客,那就更得抓紧时间好好享受,如此方不负这朝如青丝暮成雪的短促人生。
终于把自己从情绪低沉中拉回来的柳轻侯长出一口气,激动之下双腿一扣,胯下早就不耐烦的小白龙“唰”的一下窜出去,愣是让他在朱雀大街上跑出了人生赢家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