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白日较之冬日总是长上不少，刚刚敲过辰时的钟，天光却是早已大亮。

    大司马府前四名守卫，自丑时起至辰时已是两个时辰。即便四人早非初次当值的新丁，却也皆是双脚疲软、哈欠连天。虽然依旧持刀而立，可身形早已萎顿，一脸的倦容难以掩藏，连警惕性都远远比不上刚刚轮值的时候。连有人正在靠近都迟迟未发现。

    直至此人行至距离四名守卫不足数丈处，四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来。若来者为善武之人，这短短距离，只需一吸便可袭杀至身前，手起刀落斩下这四颗玩忽职守的脑袋，在突入府中继续行凶。

    好在这不过是如果。来者身着丧服，圆脸青须，腰佩令牌，上书太尉府。未及门下，先行开口：“在下太尉府舍人，家主听闻汝南王近日暍，故命属下专程前来探望。还望诸位代为通报。”

    四名守卫当然都未见过眼前之人，不过从他的衣着和佩戴令牌来看所言不似有假。不免心中奇到：众所周知，太尉杨骏与家主素来不和，今日突然派人前来探望家住病情，着实不知安着什么好心。

    先是向内通报了一声后，四人皆是瞪圆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的一举一动。但凡他有一点异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拿下。

    那人倒也不以为意，就这么面带和煦地反望着四人，双手自然下垂，确无分毫僭越之举。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准入之声，四名守卫这才偏身将身后的大门让开。那人冲四人微微一笑，看似感谢却暗含嘲讽，顾自走入门内跟着引路之人向府内走去。

    一路行进，二人自然无话，只闻脚步之声。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声音不时从，那人衣襟内的胸口处传来，似是木盒碰撞之声。

    引路之人将舍人领至正堂门外，便不再入内。只是示意他入内坐于客席，稍候片刻。此时的正堂与孙崇来时倒是同一间，只是堂内此时倒是空无一人。

    舍人冲引路之人做了一揖，算是谢过，迈步走入堂内，坐于客席，打量起堂内装饰，以及门外可见范围之内的布防情况。

    不过由于时间范围实在狭小，除了能看到门外左右伫立的两名执刀守卫和不时能经过门前的府兵之外，便再一无所知。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舍人已经很明显是坐不住了，早已站起身来在堂中来回踱步，不时向门外眺望，看是否有人前来。期间除了刚进门不久后，有侍女上过一回清水之外，就再没有人进过着正堂，就好像根本无人知晓他在其中一般。

    正在那舍人已经等不住要擅自离开之时，一阵脚步之声自门外缓缓飘入堂内。从脚步声可以听出，这来人可不像堂内的舍人那般着急。

    此时舍人已经管不了什么做客之道了，也不坐在客座静候，而是驻足于门边，只等能第一时间看到来者。

    终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来者悠悠地踏入了正堂之内。

    舍人都未见到来者面貌，仅仅看到那一只迈进门内的脚，便已躬身作揖道：“下官拜见大...”司马二字尚且没来得及说出口，舍人便已抬头向其面目观瞧。但在看清来者面容之后，舍人大惊，虽未到失色之境，可讶然之色还是在目中流转。

    “大…大…大人”突然地改口让舍人不经有些口吃。

    “大人言笑了，在下李龙不过一介布衣，居大司马门下，受客卿之礼罢了。”来者正是司马亮的门客李龙。

    “在下太尉府舍人，家主听闻汝南王近日暍，故命属下专程前来探望。”原本舍人心中早已经想好见到司马亮时要用哪套说辞，谁知出现的是李龙，倒使得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得把在府门之外所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承蒙太尉大人厚爱。时值入夏，天气暑热，家主突暍，加之武帝驾崩，家主过悲，方才抱恙。府医已诊，并无大碍。只是家主方才歇下，实难相迎，还望大人莫怪，太尉莫念。”李龙笑吟吟地回答道。

    “无妨无妨，还望李君代吾转述太尉关怀。”听闻司马亮尚在府内，舍人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定然！定然！大人若有要事相商，若不变告知在下，可在此静候片刻。待家主觉醒，在下定亲自相报，见于大人。”李龙很是爽快得应承了下来。

    “那在下便先行告退。”说罢舍人便要离开。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舍人也并未起疑。此时他一心只想速速出府，率门外伏兵，入府拿人。

    但意外往往总是发生在最为平静的时候。舍人刚刚踏出门外，迎面疾奔而来一名侍从，神色慌张。舍人不及避让。两人错身之时肩膀相撞，那侍从竟连歉也不道，头也不回地跑入堂内。

    这一碰肩，舍人自然也是停了下来，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心中咒骂：这大司马府内的下人真是不懂规矩！等一会儿自己带兵杀入府内之时，第一个便要宰了他！

    还不等他在心中再多咒骂两句之时，身后屋内传来那侍从禀报之声：“禀告大人，家主于城外来报，命吾等速速…”

    尚且不待他说完，只听得又一声爆喝自屋内响起：“住嘴！”说罢屋内响起一阵急切地脚步之声。

    舍人听闻二人对话，心中已是翻起滔天骇浪，心道：怎么可能！再者天罗地网之下，司马亮此时怎么可能逃得出这府邸，又使了何等通天手段竟然顺利地逃出城去。不论心中如何思索，他都明白看那侍从的样子和李龙的反应，此时不似有假。当务之急，自己断是不能折回屋内质问二人，必须速速离府，再想办法。

    心念至此，舍人迅速回身快行两步，装出一副并未听见屋内动静的样子。

    而他的身后，李龙已经迅速地关上了屋门。

    合上屋门前的那一刻，李龙自然是看到那舍人的反应。待门闭合，他和屋内侍从皆是轻出了一口气。那侍从走了两步，来到李龙身后，轻声开口：“李大人，此计可成？”

    其实看到舍人背影的那一刻，李龙心中已有定数，点了点头回道：“当是信矣。”

    听闻此言，侍从心中亦是大定。

    二人不知，正是李龙自导自演的这出戏，令府内数百口人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