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马亮写完最后一个字停手之声，门外响起侍者之声。

    “廷尉大人求见。”侍者站于门外高声禀告。

    “延！”司马亮一边说着，一边将已经写好的奏表缓缓卷好封上。

    “下官何勖拜见大司马！”司马亮刚把封好的奏表放下，何勖就已迈步走入正堂之中，向着司马亮躬身作揖。

    司马亮也不站起，只是略微端正身型，微微拱手作揖算做回礼。此举倒不是司马亮不懂礼数，只是因为司马亮实在是有些看不上何勖这人。

    “何大人如何知晓本王暂居之地？”司马亮笑吟吟地问道。

    “自然是跟随李大人，方才得以寻之。”何勖也是笑呵呵地答道。

    所谓跟随不过是尾随，司马亮心中明白却不点破。自他下令始，便已知府兵到达之时，便是这“月隐斋”曝光之时。所以对于有人拜访，司马亮其实并不惊讶，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来者竟是何勖，且还来得如此之快。

    “不知何大人所至何为？”显然司马亮并不想打破表面上的和谐，继续笑问道。

    “下官所至之意与殿下滞留于此之所图，恰是一致。”何勖说出此言之时，表情虽依旧带笑，但眼中则含着一抹贼光。

    “哦？何大人何不言明，以证与本王心中所想是否一致。”司马亮这老狐狸一听便明白何勖话中所指何意。但有些话是不能随意说的，谁先说出口，就代表着谁先将底牌暴露给对方。

    何勖眼中，贼光依旧，与其伟岸容貌甚为不符。这双冒着贼光缺大如铜铃一样的眼睛就盯着司马亮，想在他的从容之中寻出一丝破绽。

    良久，何勖方才略带不甘地开口说道：“杨骏若此对待殿下，殿下可有回礼之意？”

    早先杨骏调集五营封城埋伏一事，早已是闹得沸沸扬扬，何勖身为廷尉，主掌刑狱，若想不知也是很难。

    “本王已书奏表，递于宫中，弹劾此人。”直至此时司马亮依旧不接何勖话茬，还在兜着圈子。

    “仅仅如此？”看着眼前司马亮气定神闲地模样，何勖都有些替他着急起来。

    “不如此，本王亦该何为？”一下，问题又被司马亮抛回给了何勖。

    罢了罢了！何勖心想，斗耐心自己肯定是斗不过这个老东西的。反正早晚要说，他不愿意说，那就自己说，也好以此作个投名状，以博得司马亮的信任。

    “今朝廷皆归心于殿下，汝何不讨之而惧之讨伐殿下？”何勖之言看似疑问，实则却为劝司马亮起兵之意。

    “卿之意，本王当起兵，讨之？”司马亮复述了一遍何勖的话，不置可否。

    “朝廷既已归心于殿下，殿下亦有何惧？殿下令封国之兵其出，以清君侧为号，聚于洛阳城外。内有公子司马矩，以屯骑营做策应，里应外合，一举入城擒拿贼人，可挟天子以令诸侯。”说到最后一句时，何勖特意压低了声音以防隔墙有耳，被有心之人窃听。

    “且不谈洛阳城北所驻十万中军，单论以八千属国军敌一万牙门军，卿以为可有胜算？”

    “下官以为，此役胜负无关多寡，而关于速。自许昌出，若急行至洛阳不过一日。若想朝中不知，只需于许昌至洛京途中设下埋伏，斩传信之人首级。待再遣人相报于杨骏之时，为时已晚。届时大军早已入城，杨骏亦已不存矣。”这段话何勖说得可谓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颇具感染意味。

    “何大人所言甚是在理！如今之际，大人尚且为本王之事劳神费心，本王感念颇深。”司马亮对于何勖此计虽未当即认同，但言语之中似乎已是赞同无疑。

    “殿下言重，下官倾慕殿下，做些筹谋自是应该。还望殿下入太极宝殿之时，莫忘下官。”听闻司马亮已有心动之意，何勖这才敢展露心思。为司马亮筹谋，究其根本，还是为了自己未来的仕途先行站队罢了。

    “何大人所言句句肺腑，本王先行谢过。不知何大人可有其他要事需与本王相商？”自始至终，司马亮神情皆为言中带笑，足见其城府之深。

    “下官并无他事，先行告退。以免有心之人生疑，坏了殿下大事。”说罢何勖起身，便欲离去。

    司马亮起身送何勖之门外，目送其离开“月隐斋”，方才返回正堂之内。

    命人唤李龙入，司马亮将何勖之意又与他说了一遍，问道：“以卿之意，本王该当如何？”

    若是一个时辰之前，李龙听此计测恐怕会举双手赞同。毕竟起兵之举在其心中虽不及返回封地，但亦是上策。奈何此一时彼一时，当司马亮命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返回封地调兵之时，一切就都已经变了。

    “属下以为此计不妥，且不言何大人此举所图究竟是为何人。但说殿下于一时之前所派传令之人，此时恐已至百里之外。若派人再追，已是不及。只待令至，亲兵一出，必有二心之人紧随其后报于杨骏老贼。”李龙手捻胡须分析道。

    “若是如此，也不过是早一日于大军先至。有碍乎？”司马亮也想和李龙一样手捻胡须，但他先让忘了，早上的时候可是他自己亲手将自己的胡须剃得一干二净的。

    “话虽如此，然此计所凭正如何大人所言，贵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若杨贼已有戒心，此计难施。杨贼只需解矩公子兵权，以虎符调牙门军，再令峻阳陵外三千兵马为援，以前后包夹之计，可轻松击溃殿下八千兵马。”说至此处，李龙思虑已毕，自然捻着胡须的手也放了下来。

    司马亮眼神流转，心中也在盘算。若是何勖之计能成，自然最好，但若真如李龙分析一样，拿自己的下场可不仅仅只是身死罢了。谋逆之罪，可是要祸及九族的。司马亮本就怯懦，如今不回封地不过是在置一口气，其实返回封地继续做他的汝南王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如今若是仅凭何勖所言便要贸然起兵，既不符合他的性格，兵败的后果也不是他能承受的。故片刻之间，其心中已有决断。

    “卿所言极是，卿之一言胜于千军万马！”

    此话一出李龙便知司马亮不会贸然出兵，心中也定了下来。回道：“此乃属下份内之职，殿下谬赞。”

    “哈哈，本王有卿，当如虎生双翼。天下十六州不日必拥本王，何须急于一时？”说罢，司马亮大笑数声，其中得意之色，如长虹直入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