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有纷争,便会出现江湖门派。
鱼龙帮,即便是在小小的九原城中,也只是二流的门派,放眼整个燕国,连三流都算不上,完全不入流。
帮如其名,鱼龙帮的帮众,当真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只要能交得起入帮的银两,或者人狠手更狠,又或者有鸡鸣狗盗的一技之长,都能入帮,门槛并不高。
鱼龙帮掌管着九原北城的菜场、赌坊、酒肆和花楼,只要乖乖交钱,鱼龙帮就能保证他们生意恒通、财源广进,平平安安每一天。若有欺横霸市的,吃霸王餐的,喝了花酒玩了姑娘不给钱的,鱼龙帮都能替他们解决。
当然了,若是有不识相的,或是仗着护卫彪悍,有官府的亲戚撑腰,胆敢不交钱,那鱼龙帮会比任何无赖更无赖,比任何盗贼强盗更凶残。
即便九原城中,最大的势力是城东的杜老九,然后是城西的黑虎门,鱼龙帮这个名字,听着响亮,势力却是九原城四大帮派之中最弱的,别说是杜老九和黑虎门,就连城南红袖阁的那群娘们儿,都压着鱼龙帮一头,可即便如此,鱼龙帮在九原城中,还是很有分量的。
鱼龙帮共有九处堂口,这天,帮内最年轻、最受帮主柳如龙器重的堂主余三,带着几名属下帮众,走进了南街一家做卤煮的小馆子。
像余三这样的‘大人物’,吃东西不是去德云楼,就是去百味居这种大酒楼用餐,南街上的十几家苍蝇小馆,通常客人无外乎贩夫走卒,或是做些小买卖,勉强糊口的小商小贩,今日迎来了余三这样的‘大人物’,小馆子的老板,在一旁诚惶诚恐伺候着,额头和手心都是冷汗,坐立不安的样子。
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卤煮,余三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吃动物内脏,尤其是猪的下水,看着浸泡在红油汤头里,切碎了的猪大肠、猪肺和猪肚,沉沉浮浮,不但没有一丝食欲,甚至感觉有点恶心。
小店内零星的食客,赶紧吃完走人,有些甚至还没等卤煮上桌,就悄悄在桌上放了几个铜钱,开溜走人了。
——鱼龙帮的人可不是善男信女,尤其是这位皮肤略黑,年纪在二十岁左右,叫余三的堂主,据说剑法超群,几年前,曾一人挑落杜老九花重金聘请的两名剑客,从此一战成名。
这几年,要不是余三镇着场,鱼龙帮可能早就被另外几家给灭了,除了杜老九,黑虎门的那只黑虎,早就想让鱼龙帮在九原城消失了。
角落里,一名衣衫破烂,头发更是蓬松凌乱的少年,却是头也不抬,就像根本没瞧见余三等人的到来,捧着一大碗卤煮,吃得满嘴流油,肥肠入口,一阵猛嚼,还不忘喝几口卤煮加入了香料和中药材熬制的汤水。
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狼狈吃相,只要看上一眼,便能断定,这名少年,即便不是乞丐,也是穷人家的苦孩子。
少年的脚边,摆放着一只长条形的物件,用泛黄的粗麻布包裹着,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不过看少年的破烂打扮,也不像是能拥有贵重的宝贝,很可能是用粗麻布包裹着咸鱼干或一长条腊肉吧。
余三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的一大碗卤煮,依然下不去嘴。
他出生并非大富大贵之家,自幼吃过很多苦,所以并不挑食,他只是受不了卤煮有些呛人的怪味儿。
“老板,再来一碗!”坐在靠墙位置,形如乞丐的少年,捧着大碗喝下最后一口汤之后,露出意犹未尽之色,居然又点了一碗。
已经呆坐了足足有一炷香时间,和一碗卤煮大眼瞪小眼的余三,再也忍受不了,站起身,走到‘小乞丐’的一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没有看他,他也没有看他。
目光无交集,眼神无交流,如同临时拼桌的谋生人,谁也未曾开口。
很快,热气腾腾,满满一大碗的卤煮,又端到了少年的面前,如乞丐的少年,夹起一块猪肺,品味咀嚼着,享受地闭上眼,像是正在享用世上最美味的饕餮盛宴。
“三少,玄天仙门中,即便没有龙肝凤髓,想必不缺珍奇佳肴,怎变得如此重口,竟能吃下这种东西。”
余三依然没有看对方,像是在低声的喃喃自语,他背对门口,所以,除了对面坐着的邋遢少年,不会有人听到余三的声音,知道他在说话。
“你试试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逃亡,二十多天几乎不吃不喝,日夜兼程从宗门赶到遥远的燕国。恐怕你的吃相,绝不会比我好看到哪去的。”如乞丐一般的少年说道。
“出事了?”沉默片刻后,余三突然问道。
他是看到外面墙壁上,那个只有他认识,更像是幼童胡乱涂鸦的标记之后,才走进这家店铺的。
这是十年前,他和他的约定。
这名形如乞丐的少年,正是一路隐藏踪迹,逃亡至此的玄天宗三少主——秦川。
没有人会想到,几乎从没离开过玄天宗的三少主秦川,会和万里之外,一个三流江湖门派的少年堂主相识,而且看样子还是故交。
就如同一名从未离开过燕国的屠夫,居然会和远在万里外,一名陈国一流盲人琴师是莫逆之交一般,他们本就不该有交集,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