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费映环,正妻凶悍,并未纳妾,一子二女。
老二费映玘,正妻凶悍,并未纳妾,三子一女。
老三费映珂,正妻柔弱,八房小妾,五子十二女。
老四费映珙,正妻早死,没有续弦,没有纳妾,带回一个私生女。
孙女,真不缺!
费元祎是个老秀才,有着丰富的晚年生活,尤喜参加文会,写上几首酸诗。
这类属于老年文会,往往以致仕官员为首,士绅耆老乐于附庸风雅。他们不怎么喝花酒,就算招来名妓弹唱,也是正儿八经听曲——有心无力啊!
多数时候,竹杖芒鞋,悠游山林,吟诗作词。
又或者呼朋引伴,钓鱼、吃酒、喝茶、听戏、打牌,安享晚年,好不自在。
别以为这群老家伙,似乎没什么存在感!
历任知县,若想留名乡贤祠,必须获得他们的认可。
民间纠纷,一般不会选择报官,也是请他们来调解裁判。
若出现盗贼,或遇到天灾,知县想要筹集钱粮,也是请他们来号召募捐。
巡按御史奔走地方,听取所谓民间舆论,往往是跟这些老家伙交流。
乡绅,乡愿!
想混这个圈子,第一要有名望,第二再论钱财。
名声,脸面,是费元祎的命根,是他的人生价值所在,远比一个嫡亲孙女更为重要!
去年,山西义军攻破县城,知县麻溜的提前跑了。
费如兰的未婚夫比较傻,被城中大族一阵忽悠,站出来募集乡勇守城。只一炷香功夫,就有奸细开门献城,这货吓得转身就跑,起义军追来给一刀砍了。
事后,朝廷认定其殉城就义,命令地方政府旌表褒奖。
老家伙们聚会之时,有人赞叹说:“子美兄,你真有个好孙婿,死战不退,舍身报国,陛下已赐了节义牌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费元祎总觉刺耳,回到家中辗转反侧,咋看咋觉得孙女碍眼。
孙婿可是殉国烈士,皇帝钦赐节义牌坊。可孙女却好端端活着,若不以死殉夫,如何说得过去?怕是从今往后,他要被人一直耻笑,在众多乡绅面前抬不起头!
这半年来,费元祎多番试探,孙女却一直装听不懂。
直到今日,费元祎干脆把话说开,把话说得毫无余地,抬出家族祖宗,逼迫孙女自杀。
……
门外,一个家奴来回踱步,满心焦急却又不敢进去打扰。
左等右等,费元祎总算写完一副字,擦手说道:“老五,那边怎还没有回讯?”
被唤作老五的家奴,连忙走去说:“老爷,景行苑那边,咱们进不去啊。”
“进不去?”
费元祎没听明白,说道:“只让你派人打听消息,若是如兰真殉夫了,便帮着处理一番后事。若是如兰不听话,还是不肯殉夫,你们回来便是了。进不去又是几个意思?”
老五苦着脸解释:“老爷,我前后派去两拨人。第一拨确实听说孙小姐自尽,就赶着进去处理,没成想竟被抓去关在柴房。我又派出第二拨,想把人领回来问明情况,谁知进了忠勤院便音讯全无。”
“音讯全无?”费元祎还是不明白。
老五继续解释道:“如今景行苑那边,不论是内院还是外院,正门侧门全被堵死了,死活不让任何人进出。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形,完全搞不清楚啊。”
“你让景行苑赶紧放人!”费元祎生气道。
“他们不放,说要等少夫人回来,”老五委屈道,“那是大少爷的院子,总不能真让人明火执仗的去破门。”
费元祎道:“就说是老夫的命令,让他们立即放人!”
“说了,不管用,”老五趁机上眼药,“大少爷那院子,是越来越跋扈,平时都不把咱拱北苑放在眼里。”
费元祎大怒,拍桌子吼道:“反了天了,你亲自带人过去,不开门就直接撞开!”
老五领到圣旨,立即召集家奴,风风火火杀向景行苑。
“快快开门放人,否则就不客气了!”
此时已近天黑,老五打着火把大吼,颇有一言不合就点燃房子的架势。
“接着!”
里面不知何人回应,突然扔出一件物什。
老五让手下捡起来,却是一个荷包,荷包里还装着东西。
“打开看看。”老五吩咐。
手下打开荷包,用火把一照,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叫道:“是四根手指头!”
老五也吓得脸色煞白,指着里边喊:“你……你们竟敢杀人?”
无人回答。
老五也已经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这种恐吓。他吩咐手下说:“你们在此守着,我去请示老爷!”
这货一路狂奔,奔跑疾呼:“老爷,老爷,出人命了!”
费元祎正准备吃饭,皱眉道:“慌什么?有话好好说。”
老五拿出几根断指:“老爷,景行苑非但不开门,还扔出来几根手指。”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太太放下筷子,连声念诵着佛号。
费元祎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他只想逼着孙女自杀,并派人过去打探消息。
若真自杀了,立即安排后事,火速联系知县旌表立牌坊。
若没自杀,那也毫无办法,总不能派人把孙女打死吧?
就这么简单一回事儿,现在搞得全乱套了。派两拨家奴过去,都被景行苑给扣押,而且堵死大门隔绝内外。
现在更离谱,居然扔出来几根手指。
这种事情,费元祎不可能亲自出面,可他若不亲自出面,底下的家奴又毫无办法。
费元祎左右为难,突然望着妻子:“要不,你去走一趟?”
老太太拨弄念珠站起,饭也不吃了,径直前往佛堂,只扔下一句话:“你造的孽,你自己收拾,莫要打扰我念佛。”
费元祎原地愣了半天,突然掀翻饭桌:“反了,都反了!”
“老爷,这……”老五不知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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