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在认认真真读书。
身边屹立着一个草人,似乎草人是他的书童,这位草人书童的额头上,还贴了姓名——朱熹。
“富贵身外之物,求之唯恐不得。纵使得之,于身心无分毫之益……”
少年读着读着,突然非常生气,抄起竹鞭朝草人打去,斥责道:“朱熹你又在害人!富贵怎会于身心分毫无益,富贵之后,可以修桥铺路,可以赈济灾民,可以建楼藏书,可以捐资办学。若人人都不求富贵,全都去求义理,织妇桑农的丝绸卖给谁?”
少年越说越气,干脆站起来,照着草人疯狂抽打:“打死你个害人精,叫你误人子弟!”
草人额头顶着写有“朱熹”的字条,被打得摇来晃去,可惜不能张口跟少年辩论。
“不好了,不好了!”
有家奴在外面大喊:“江西赵天王杀来了,杭州已经没了!”
到处慌做一团,母亲让家奴收拾东西,想要去更偏远的乡下躲避。
少年提着鞭子来到院中,大喊道:“莫要慌,我打听过了,江西兵不会乱杀,也不会抢劫浮财。尔等各安其事,等着分田释奴便是。”
母亲竟也停止慌乱,让家仆把东西放回原位。
这位母亲,学过四书五经,少年的四书就是母亲所授。
少年名叫毛奇龄,十三岁中秀才,杭州府第一名。
什么都好,可惜是个杠精。
因为嘴臭,后来多次招来杀身之祸。一辈子都在逃亡,不是得罪这个,就是得罪那个。
毛奇龄提着鞭子,疾步朝萧山县城走去。
萧山县城与杭州府城,只隔了一条江。对岸杭州被拿下,萧山这边风声鹤唳,知县和保定伯正在布置城防。
毛奇龄来到城下大喊:“我是毛大可,快放我进去!”
有士卒认出他的身份,立即悬筐将其吊上。
毛奇龄找到自己的族叔:“叔父还守什么?快快献城投降,莫要螳臂当车,大明江山早就没救了。”
毛有伦大怒:“再敢胡言乱语,便把你斩了!大明岂有从贼之伯爵?”
“叔父舍不得伯爵之位,怕要连累全族性命,”毛奇龄说道,“杭州都守不了,区区萧山县能守吗?”
知县周祚新走过来,斥责道:“这厮妖言惑众,快快抓了下狱!”
毛奇龄凛然不惧,对知县说:“县尊是贵州人,家人已经迁居南京,何不为家人考虑一二?赵总镇既然出兵浙江,必然也要攻打南京,今后还会去打贵州。县尊在南京的家人,县尊在贵州的族人,都盼着县尊投降呢。”
“岂有此理,”周祚新按剑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知县,怎能降贼?你毛家世受恩遇,竟然妄图从贼!”
毛奇龄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而今浙江民不聊生,大明社稷与大明皇帝,又算得了什么?汝枉读圣贤书……哦,对了,此句已被太祖删除,估计县尊没有读过。县尊还是遣散乡勇,回家重读《孟子》吧。我这里有原版的,并非太祖删减之书。”
这嘴真他妈臭,气得周祚新拔剑而出,不顾保定伯毛有伦的面子,想要当场把毛奇龄给砍死。
毛奇龄吓得转身就逃,士卒们也不敢阻拦,因为这是伯爵的侄子,而且还是十三岁就道试第一的神童。
本来非常严肃的守城之战,突然间变得滑稽起来,知县提剑在城墙上追砍神童。
而那神童毛奇龄,逃命时还在嘴碎:“县尊息怒,君子动口不动手。县尊若是不愿承认,大可与晚生辩论,怎能如武夫一般大动干戈?”
“狂生,不杀了你,军心难定!”周祚新气得更凶。
保定伯毛有伦唉声叹气,他也想投降,就怕被赵瀚公审抄家,这些年他可干了不少坏事儿。
就在此时,十多条船渡江而来。
虽然只有几百个大同士卒登岸,却让萧山守军如临大敌,有些乡勇已经琢磨着逃跑。
知县周祚新、伯爵毛有伦,连忙下令死守,也顾不得追杀毛奇龄。
毛奇龄手里还握着那根抽打“朱熹”的竹鞭,他以竹鞭为剑,振臂高呼:“尔等莫要再冥顽不灵,想要活命,想要分田,想要自由之身,就朝我这边聚拢,随我一起献城投降!”
“混账!”
毛有伦听到此言,是真的动了杀心,他下令说:“把这拎不清的东西绑了,堵住嘴巴丢进大牢!”
毛奇龄对过来抓他的士卒大喊:“尔等不欲活命乎?”
士卒面面相觑,突然转过身来,原地变成毛奇龄的护卫,想要保护这个带头投降的。
许多乡勇也朝毛奇龄聚拢,转眼之间就占领一大段城墙。
毛奇龄再次大喊:“黄先生(徐颖)派人到处分发《大同集》,你们就算没看过,难道还没听过其中道理?天下大同啊,人人都能过好日子!”
这次赵瀚能轻易杀穿浙江,除了兵力强大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徐颖做了许多宣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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