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孤燃显然没有他这样的好心情,他只是拿起酒瓶缓缓地倾倒了小半杯,靠着椅子沉默地拿起酒杯小口细抿着。然后才真正地观察起这个在十年前一起出生入死的二哥。
的确,他很会保养,这副二十年前就长成这样的面孔在现在看来,仍然年轻,至少比起自己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要好得多。可能现在还有很多老女人在追求他吧,落孤燃心里嗤笑了一声。
但仔细看来,他原本光滑的额头上生长出了几道细细的皱纹,眼角处也是。看上去飘逸柔顺的漆黑长发好像也失去了些光泽,夹杂着几根老人独有的苍白发丝。
其实如果放在十年前两个人站在一起比较谁的外貌和气息更为年轻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落孤燃显然是苍老的那一个。但如果今天两个人单从气息上比较起来,那么落孤燃绝对有自信胜过面前的褚清煌。
落孤燃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面前这副身躯中所散发出的疲倦和厌烦气息。因为褚清煌眼中的风霜之色便能很好地诠释一点这些年来,他过得不是一般的辛苦。
想到这里,落孤燃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十年里的隐居生活好像越来越年轻,因为自己实在是生活得太快乐太悠闲了。把自己的孙子视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并且毫不相让地享受着这一份亲情所带来的温馨。自己的那个家族现在也发展的不错,完全不需要自己费心。这样的安逸生活如此地难得与美好,是他在十年前完全没有想过的。
而在今天,褚清煌的出现无疑在很大程度上会威胁到他现在的美好生活,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所以,他会坚决地守卫这一切。
想到这里,落孤燃放下酒杯,沉着眼神淡淡地说:“二哥,我们当初约定好的,是十年之内不再往来吧。”
褚清煌听到后,便明白这无意义的闲聊即将结束了,于是他脸上原本温和的神色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显得有些冷漠的严肃。他也将酒杯放下,说道:
“没错,是十年之内不再往来。所以在十年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匆匆赶过来了。”
“我想我当初的意思表达的不是很清楚,我说的十年只是代指。其实我再也不想与你们,与这个纷乱的世界再有什么纠缠。”落孤燃的眼神微微一冷,语气不善起来。“这个世界带给我的,带给我家人的,除了责任就只有苦难,我并不亏欠这个世界什么,所以我也没必要再站出来。”
“可你依旧生活在这个世界,你逃离不出去而且你是极法师,有着责任和义务去守护这个世界”褚清煌冷声说道,“对于十年前你儿子儿媳的死,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但是我觉得十年足够抚平你内心的伤痛了,老三,人不能总活在恐惧与愤怒中”
“我不恐惧我没有活在愤怒中”落孤燃脸色发红,生气地低吼,“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我有我的孙子。在这十年里我一直陪着他健康的成长,而且在这十年之后我也将继续陪着他健康的成长,只要他平安,我什么都不在乎”
“然后呢,等到他长大了你还要继续把他窝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一辈子憋死在这个地方”褚清煌的声调也提高了起来,“而且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是时候该让落御晗见识一下真正的世界了,你应该知道当年大预言家太叔会留下的预言”
“我不知道”落孤燃粗暴地打断了他,直挺挺地站起身来拄着桌案,喘着粗气,“我只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能从我身边夺走小御我要为我死去的儿子负责”
“该负责的不是你,而是那些魂法师”褚清煌高声大喊,仰视着落孤燃有些发红的眼眸。
在这句话落地之后,落孤燃的脸色明显变得很苍白,而且还轻微地扭曲了起来,但这次他却没有继续开口说话。
褚清煌看着他苍白扭曲的面孔,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背对着他讲道:“十年前我们分别后,我先在帝国内四处奔波,搜查残存的魂法师,可成效甚微。然后我又秘密地潜到禁法魔地去找寻消息,偶然在石头人的部落附近抓住了一名重伤元流魂法师。”
褚清煌回头看了落孤燃一眼,见后者依然没什么反应之后又继续开口:
“我在他的身上搜寻到了一件代表魂法师身份的信物。可还没来得及问出其它的消息就让他自毁了灵魂。但从这一件信物上来看,这些年来,残存的魂法师必定秘密地重新组建了集团,而且很明显地在图谋着一些事情。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无法追查到有关的消息了。但最近一段时间,天墟城内外出现了多起离奇的死亡事件,而且死亡的人大多和当年参与那次行动的人有关。你落家外族也有一人离奇死亡,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严命落家之人减少外出,并且加强守卫的力量。”落孤燃咬着牙说道,看得出来他此刻异常愤怒。但当想到了自己的孙子之后,他又冷冷说道:“但只不过是外族而已,与我何干只要小御没事,什么事都不算事”
“你”褚清煌愕然无语,完全没想到落孤燃的态度这么坚决。他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极其失望的神色,然后他默默地走到了房门处,一把将门推开,呼吸着外面冰冷的空气。
之后是一段良久的沉默,外面的冷风尽数灌到屋子里,将本来就不暖和的温度降低到了最低点,原本烧的不太旺的炉火也渐渐熄灭。
落孤燃阴沉着脸走到了墙边,拿着一根木棍不断地搅动着炉里仅存的一丁点火星,他想让炉火继续燃烧下去。但即使这样做也是徒然,炉火已经熄灭了。无奈他又从墙角处抱来一些木柴,重新塞到了炉内,准备再烧一次。他擦着了引火木想将火炉点燃,但外面的冷风总是将微弱的火焰吹熄。落孤燃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
“什么时候大名鼎鼎的火系极法师连个炉子都点不着了”褚清煌嘲讽的话语从门口处传来,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从门口飞速掠来的一点光芒,径直落入了火炉之内。然后,整个火炉内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把落孤燃近在咫尺的长眉毛都烤得有些卷曲。
落孤燃愣愣地看着这火炉中燃烧的火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远处褚清煌冷笑的话语又是落入他的耳中:
“你不使用法术而且也不让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使用法术,不过就是不想让落御晗涉入这个复杂的世界。躲在这里你自认为是隐居,但我觉得其实你就是怕了,怕当初的那些魂法师将你的儿子杀死之后再把你的孙子也杀死。”
落孤燃的脸色差到了极点,眼中好像要喷出火焰一样。
“我体谅你的懦弱,所以我给了你十年,但没想到十年过后,你竟变得这样胆小不堪,你往日的血性呢你一口一个为了你儿子负责,一口一个为了你孙子着想。可你在这儿像个洛溟龟一样的躲着,你怎么为我们当年死去的兄弟们负责怎么为死去的儿子儿媳着想”
“你够了”落孤燃痛苦地咆哮一声,手掌中屡次没有燃烧起来的引火木瞬间变成一团火球被他一把捏碎,旋即他左手用力一挥,燃烧正旺的火焰像一头狮子一样从炉内汹涌而出向着褚清煌呼啸而去。
褚清煌并未慌张,反而早有预料似的,手持着一根不知何时出现的琥珀色法杖,一边后退到院落中央,一边流畅地挥动了几下。他身体的周围不断流动着炫目的光线,汇集到身前勾勒出了一圈一圈的星光漩涡,将汹涌而来的火焰全部吸收到漩涡内同化成点点细碎的星光,随即飘散向院落四周。
光芒隐去,褚清煌将被宽大袖袍掩藏的左手背到身后,站在洒满星光的院落里冷笑着说:“这些年的隐居生活看来把当年那头凶猛狮子的牙齿全都磨没了啊,这也叫做法术么看来我今天到这里来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真不知道如果以后那些人找上门来时你该如何应对。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被杀死吧。”
“你说什么”落孤燃暴怒地大喝一声。他的脾气本就不怎么样,再加上修习火系法力的缘故,性格更是沾火就着,所以明知是褚清煌激他也不可能忍受。随即他快步走到门口处,伸出手臂,缓慢地张开右手:
“你认为我保护不了他么”
话音一落地,随着落孤燃右手的张开,院落里的赤心红梅似乎开放的更加灿烂夺目了,所有的花瓣和花心好像都在燃烧着,散发出金红色的光辉。“起”落孤燃又是暴喝一声,种植在院落两侧的赤心红梅的花心处,全部骤然升腾起了金红色的火焰光束,几十道光束交叉相错汇集成一座火焰围成的牢笼,将站在院落中央的褚清煌包围起来。
褚清煌早已收起了之前轻松的神色,脸上一片凝重,低声喃喃道:“没想到竟是青作大师留下的那些危险品种,难怪”
落孤燃双手不断变幻手印,最后右掌向下狠狠一压,喝到:“囚焱之手”旋即悬浮在半空中的火焰立刻凝聚成一只夹杂着玄奥符印的火焰右手,向褚清煌重重抓下。
“嘿嘿”褚清煌右手法杖向上一挥,他周身缭绕的星光骤然强烈起来,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骤然迸发出十几道粗若手臂的光束,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道极粗的光箭向火焰右手极速射去,转眼间二者便重重地相撞到一起。
然后这方世界在一瞬间爆发出了极致的白与红,红白交错的极致光亮洒向四周,方圆几里在短短的几秒内都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