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群农夫之中,有一人素有威望,又兼体健力壮,家中又有几口壮丁,当即踊跃上前,为众人出头,喝退青皮无赖。
于是此人为众人推举,与那地主论定是非。
那人原本为人甚是方正,承担重任之后,携了两个帮手,独闯龙潭,与地主家账房、家奴坐而论道,厘清是非。
地主奴仆与之论说不得,辞为之屈,意欲武力恐吓,又全然无用,三招两式,被那人放倒。
要想遣人围攻,又恐伤了不止一人性命,事情闹大不好收拾。
就在这两难之际,那两撇细胡须、看着精瘦狡诈的账房,在那肥头大耳的老爷面前耳语数句。
那地主老爷连连点头,忽地一伸衣袖,吩咐下去。不多时,后堂呈上二百两纹银。
这是利诱的法子。
那人只冷笑一声,并不接纳。
地主老爷又往后传话,两名仆役上前,再次传来纹银千两。
那人看了一眼,依旧摆了摆手以示推拒。
老爷心下一横,忽地命传上一张木盒,自其中取出一张契书,当中誊写,更改了姓名。递送至那人面前。
那人目光闪烁,考虑良久之后,终于将其接下。
半个时辰之后,此人便在酒宴之上,与地主老爷饮宴劝酒,亲热无间。
数月之后,这一片地域,除了原先那位地主老爷之外,又多了一位小地主。两家相互连结,那小地主家中又家丁健壮。沆瀣一气之下,肆意压榨贫农,那些佃户愈发没有反抗余力。
这位“小地主”,自然就是原先为贫农出头的那一位了。
到了此处,光影一颤,南宫弋将之轻轻抹去,静静的看着主座上东方晚晴与黑袍女子。
黑袍女子沉吟道:“会到这一步么?”
南宫弋肃然道:“原先你我两家无足轻重,自然不至于到这一步;但是清绮师侄和归无咎相继迈步,现在就难说得紧了。”
九大上宗之中,其余各家宗门无不以完道为目标,本无可以遮掩之处。
但是这貌似的平静其实有两个前提。
其一,九家宗门,三足鼎立,互相制衡,形势相当稳固。
其二,辰阳剑山和原陆宗两家已然完道,藏象宗亦距离完道最近。其余六宗若要完道,总在六家之下。
若没有这两道前提,形势就要变得扑朔迷离了。
现在,缥缈宗在距离完道之途上悄无声息的踏出一大步;而越衡宗亦由归无咎奠定了完道的根基。看似这是欢天喜地的大好事,将来新一代“天纲法契”无论约束每一家不得超过九人,还是以十二人为限。都远远超过缥缈、越衡两家现有的大能数量。似乎两宗蓬勃大兴,就在眼前。
只可惜,两宗的意外进境,并不符合别家的利益。
尤其是主导推动扩大座席限制的宗门,岂不是白白为人作了嫁衣?
宁中流淡然道:“在此变局之下,贵我二派,实力较之那几家远远不如;但是在完道之途,却又走在前面。譬如顽童持金玉行走于闹市,断然是祸非福。”
黑袍女子沉吟一阵,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就算局面糜烂,还能当真撕破脸彻底开战不成?我等九大宗门,每一家的根本手段都非同小可。想要覆灭一门,所付出的代价之大,恐怕不是任何人能够承受。若不想走上这双输之路,彼等除了坐视我二家将来壮大,又有何法可想?”
南宫弋沉声道:“不然。他们还是有手段的。”
黑袍女子问道:“敢问是何手段?”
南宫弋冷冷言道:“就看庄家是否如某图卷示现,抛下诱饵。”
黑袍女子眉头微皱,依旧没有想通。
南宫弋道:“能够变卦一次,就有可能变卦二次。虽然目前两家合流,其提出的方案,是每一家不超过一十二席。但是谁又说得准,这就是最后的方案呢?再者说,似乎《天纲法契》并没有规定,最终九宗的名额,必定要是一视同仁的定数。”
黑袍女子闻言一震,她的确没有想到南宫弋这异想天开的提法。
只要实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九宗,的确没有与生俱来的“平等”一说。
主座之上,东方晚晴闻言亦为之动容。
若是辰阳剑山真的肯抛出诱饵,三家实力最强的宗门合流一道,到了分胜负之时,越衡宗、缥缈宗难免被裹挟的命运。
到时候那三家定下十五六、十二三个名额,而越衡宗、缥缈宗明明已经完道,却只分得二三个、三四个名额,接下来为契约所限,不得不再度困顿三十六万载,那可真的是冤枉至极了。
宁中流笑道:“当然,贵派也可以赌博,赌这一家信守然若,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三百余载后,依旧是诸家联手,定下十二名额的章程。如此一来,贵我两派皆大欢喜,数万载后自是有大兴之望。”
“但是——与其去赌别人的仁慈,何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更何况,这一家已经有过一次变卦的经历?”
黑袍女子似乎被宁中流这一句话所感染,忍不住脱口言道:“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行么?”
宁中流哈哈一笑道:“决定接下来三十六万年的秩序与规则,本就是由上一代《天纲法契》议定的章程,纵然是驻世天尊,也变更不得。若是维持现状,那三家势大,我两家自然难逃被裹挟的命运;但若是加上归无咎,那就完全不同了。二位道友难道不曾发现,将归无咎取回之后,我们的牌面,也足够了?”
东方晚晴沉吟道:“道友的意思是——”
宁中流自信言道:“九子成道之局,加上归无咎,我们的牌面,独树一帜,也足有胜算了。又何必寄人篱下?”
朝着那一桌伸手一指,宁中流笑道:“把这几只小猪仔圈养严实,精心修持,道途顺遂勿出闪失,这是其一。”
那一桌之中,黄袍少女和白衣女子对视一眼,轻轻一笑。粗布麻衣、气象最卓的那一位,镇定自若,面色全无变化。但是那稍微有些婴儿肥的蓝袍少女,听宁真君把自己称作小猪仔,却微不可察的嘟了嘟嘴,捏了捏怀中小猫的猫爪,翻了个白眼。
那小猫吃痛,“咪呜”叫出声来。
宁真君又道:“归无咎在本土文明之中必有大机缘,一二百载内定无回返的打算;说不定,他将返回的时机,定在三百余载,大事将临之时。按说此事也不急迫。但是,宁某还是希望在他决意动身之前,主动将他接回来。”
东方晚晴低声道:“会么?”
宁真君道:“宁某也是得门中一位老友提醒,方才想到这一层。由那一张‘大界正反图’回返,难免要经历一地……尽管归无咎身上已经有这位老友所赠一物,按说足堪护持。但是还是将他接了回来,才算安心。”
“此事,我等却是无能为力。”
“那两家极有可能真的走在一处;再访同旧例,也是断不可行的。”
东方晚晴眉间英气一振,淡然道:“三十六年之后,东方会踏出那一步。到时候由本门新制一图,遣一人将归无咎接了回来,不履艰险。”
下方石台之上,那黄袍少女闻言,立刻起身上前一步,启唇欲语。
东方晚晴见状,一笑道:“木师侄。我知你幼年时与那归无咎有一番渊源。只是往那茫茫大界之中寻人,何如大海捞针。非有超凡绝伦的心缘妙证,决计难以完成。”
“清绮。三十六年之后,你携《正反图》走上一趟。”
那粗布白衣女子起身一躬,静言道:“弟子领命。”
……
ps:仔细想了想,没有逻辑错误。这章有点累,字数算合章稍微有些不足,但是也很难再更一章了,望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