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左向明这一击的手段,分明是刻意炼成,其意便是予人难堪。
此时陆天韵、方长翁、陈德海三人再凝神观望,却见左向明气机陡然一变,好似一只毒蛇褪去蛇蜕,真正显露锋芒。
他三人以为解、左二人功行不过与己相若,由此轻慢,着实是孟浪了。
在高矮二使返回之时,诸人可是将归无咎之功行明白告知的。在三人看来,九重山至少也得派出执法长老一流的人物。如今前来理事的只是六牧岛弟子,加之二人动用了掩藏功行的手段,无怪乎三人看走了眼。
陈、方二人交换了个颜色,各自小心翼翼呈上一杯酒,大声言道:“有二位出马,铲平云峒,定能成功。”
陆天韵丢乖露丑,裘洪亭却是毫不关心;反倒是左向明展露手段,却令他精神一振。当日归无咎和三人分别挑战,也无有这等优势。
裘洪亭连忙上前,笑言道:“不知二位道友哪一位出马,挑战云峒掌门?”
一直少言寡语的解宣呈,忽地重重一拍石案,高声喝道:“哪一位出马?莫非我等还要留下一人来,为你看门守户不成?自然是一齐前往。”
环顾陆天韵等人一眼,又道:“不止我二人齐去,你们三位虽然道行低微,到底也是明月境修为,也休想偷懒耍赖。”
裘洪亭碰了个钉子,心中暗恼。只是转念一想,你自家全力以赴不肯轻敌,与我而言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于是拿出唾面自干的光棍手段,继续摆出一张笑脸敬酒不提。
……
栖灵山正殿。
此时殿中烛火通明,殿中设下香案,环绕明灯二十四盏。
香案之上,高低相承,矗立着许多牌位,正是云峒派历代执掌,一脉相承。
归无咎高居上座。裴融、甘南、郗鉴、甄蕊四人,侍立一旁。
钟业面容凝肃,先给诸祖师牌符上香,拜了三拜。然后转身于归无咎座前跪下,三叩首,大声道:“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然后娄静适时靠了上来,手托一案。
钟业将案上一盏浅蓝茶盅托起,奉于归无咎当面。
归无咎举杯饮了两口,笑言道:“请起。”
如此阵仗,自然是归无咎的收徒典礼。虽然归无咎不欲多事,未曾大张旗鼓延揽宾客。但是这几道最关键的程序履行完成,自今日起,钟业便是他的入室弟子了,身份与裴融、甄蕊等人一般无二。
钟业依言起身。
就在礼成的一瞬,归无咎目光陡然一凝。钟业亦是身子微微一挺,然后仿佛泥塑一般,端立不动。
归无咎心中诧异。
神观复变,心兆又起。眸中世界,一散一聚。
这一回,并非是当初郗鉴、甄蕊、庄炎对自己行礼时所诞生的“高下不伦”之念,而是另外一种奇妙感受。但是,对于归无咎的触动,却丝毫不亚于前者。
这片天地,瞬间凝实了许多,几乎与紫微大世界的形貌气机八九相合。
有一件事归无咎是十分清楚的——真幻间秘境之行,无论成败,并无生命危险。
尽管自己立下道法之举,或许会对真实世界产生一丝影响。但是因为神智并未受到蒙蔽的缘故,归无咎既知其为伪,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游戏人间”的态度,成固欣然,败亦可喜,总难拿出当初准备与阮文琴一战的紧张感。
可是现在,随着“真幻间”由虚而实的奇妙转化,归无咎心意亦骤然一沉。
似乎冥冥之中有一个念头告诫自己:
真幻间之行,是道途之上极为重要的“真实”履历。分量之重,不亚于弥补玉鼎失足,完缮空蕴念剑。非得拿出狮子搏兔的姿态,倾尽全力,方得大获成功。
而这一切念头之原始,皆在于刚刚收录门下的这位弟子,钟业。
这份因果之重,几乎唯有缘定此生的道侣,可堪比拟,端的匪夷所思。
初次见面时,归无咎并未对钟业太过留意。
钟业资质虽佳,但与甄蕊相较还是大为不及,就算与郗鉴、庄炎相比,也未必能够胜过。
正回味此间妙韵,一个清脆声音打破寂静:“钟师弟,你是欢喜傻了吧?快些呀,师姐我可等不及了。”正是甄蕊的声音,语毕,更是朝着钟业连连招手手,挤眉弄眼。
原来,拜见过恩师之后,理当去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甄蕊本来生性文静,可她做惯了老幺,此时忽地多出一个师弟,难免激起天真之意,早已心痒难耐。
归无咎摆了摆手,示意甄蕊稍安勿躁,对钟业笑言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钟业眉头一战,半是惊诧,半是惊佩的道:“恩师明鉴。在方才礼成的一瞬,弟子不知为何,脑海中忽地跳出‘展骥东南’这四个字。”
归无咎缓缓点头,喃喃道:“东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