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焦急地瞧了瞧绯缡,她的睡袋一半儿浸在月光里,一半儿连她的眉眼都隐在床下的侧影里,让他瞧不分明她是否真睡得安稳。
“绯缡。”商檀安轻唤。
唤了有四五声,她竟一句都没应。商檀安知道她是极有韧性又极有主张的,他恐督查大妈真来,无端引来猜疑,默了默,只好蹙眉先跳上了床,占着位让设施信号传得正常,再一叹气,继续悄声讲道理:“绯缡,我没事的,我说过,如果扛不住会和你商量。我一直没提,就是扛得住。”
地上还是没回应。
“今晚你先睡上来吧。我们明天讨论一个好的轮换机制。”
睡袋一动不动。
商檀安实在焦虑,等了片刻,只有月光贴在大布帘,堆在他肩膀上,听他说话。他长长叹一声,苦声请求道:“绯缡……不要在今天争论。”
又过了片刻,在一屋子寂静中,商檀安收回了目光,只好躺进一个单人被窝中。那大布帘轻轻晃着,一会儿垂荡好,隔开了另半边的床铺和床铺下的睡袋。
“晚安。”他侧头瞧瞧布帘上的花纹,叹道。
一清早,绯缡就睁了眼。
窗外没有淅淅沥沥落在外面篱笆栏上的雨声,她望了望,但见蒙蒙灰的天幕下,纷纷扬扬的大雪片闪着莹洁的微弱的白光。这才恍然记起,今天没有安排五点半的雨,而是一场雪。
这样想着,原来葛冠卿死在始临高地的第一场雪前,葬在第二场雪前。
俊朗、年轻、勇敢、热忱,这里哪一位征召人不适用这样的形容词呢。
绯缡一直知道葛冠卿的死对她有心灵冲击,但在一连串的信息探究和丧葬仪程中,她没有时间来捋一捋。现在,她依然不是很清楚,也不想用另一个人的亡故来梳理自己的心境变化。
但她确实有些变化了,以前她认为世上可简单分成三种人,平淡的、友好的、和敌对的,然而,此刻她的穹屋之外,穹屋一幢连着一幢,静静立在大雪中,屋里静静眠卧着征召人,她在这样静静的清晨,想着这样的画面,便觉得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关系平淡或者友好的街坊邻居,都似乎和她有一种更紧密的联系。
那么大的罗望星,只有这一块罗望大陆。广袤的罗望大陆上,也只有这一块始临高地。他们在高地上建起了城,西有断崖深渊、东有千屏山、北有冰海、南有潮热平原,城外无处不是蛮荒,所有的人聚居在这里,显得多么渺小,和生死相依。
葛冠卿留在了罗望历的三月。
现在剩余的他们要进入第四个月了。
床上没有声音,不,细听有一点点匀长的呼吸。
商檀安还在熟睡,他必然是此前都睡得不太好,换到床上,身体便自动睡香了。绯缡微微扯了扯嘴角。
严峻的日子才刚到来,他们谁都不能出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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