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若不停问大哥所遇之人，所经之事，央大哥讲给自己听，父亲无奈看向机灵活泼的小女儿，指指小女儿叹息：“不要烦你大哥，吃饭就吃饭，就你话多”

    曼若不满扒拉自己的饭，转身又与曼音挤眉弄眼，曼音索性不理曼若，顾自吃饭，小丫头没劲儿自己消停下来。

    晚饭完毕，二姨娘拉住儿子：“赶明儿让西街裁缝店的师傅过来一趟，帮你制几身新衣裳。”

    岱远笑着冲她们姐妹耸眉，听着二姨娘碎碎念：“当初早早叫你弄，你说你一拖再拖，现在都快赶上过年了”

    “哎呀，知道了。”许岱远扒开娘的手，不顾二姨娘不满神色，整理衣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父亲还等着呢，我先走了。”

    这断时间许岱远获益匪浅，跟随自家多年的忠叔带自己摸清各路关节，整理收货，联系渠道，自己稍加练手，一来熟悉路线，加强对此了解，二来也可让各路人马了解自己这个许家未来的继承人，积累人脉。

    毕竟上海这块儿，作为各国租界地，海外列强纷纷打着各种旗号在此大发横财，医院，洋行，赌场，电影院等等如雨后春笋不断扎根，露头。黑白两道，各军火商，商行老板更不甘落后，发展势头良好。

    许岱远认为多历练历练，对自己，对许家未尝不是一种好处。

    许岱远轻轻推开门，父亲在里面多时，父亲满意看着儿子岱远，多日不见，许岱远脸上有些许风尘之色，毕竟在外奔波辛苦。

    父亲劝勉道：“男儿志在四方，多出去历练历练，也可多长长见识。”许岱远是许家唯一继承人，许家的未来就靠他了。

    右手指指身侧座椅，示意岱远坐下，许岱远走近坐着，聊了几句又端起桌前茶水，喝了一口放下，听闻父亲一席话，点头赞同，想想一路情况道：“此行虽一路顺畅，可岱远感觉有些资深长者对岱远虽礼貌，恭谨有加，可一遇到大事，言谈间有把岱远当作少主之意，并不愿作更深入交流。”

    许岱远望了望父亲，没再说话，特别是自己和江西督军司令见面时，那胖司令颇有轻视之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难免让人难堪。

    “一开始自是难免。”父亲拍拍儿子肩膀，“以后事情大多由你经手，熟练之后，他们自是不敢轻视于你”

    他许怀鸿的儿子，必不是等闲之辈，他也绝不会允许，有一个碌碌无为的许家继承人

    其实许怀鸿想多历练历练岱远，钱和人脉通畅后，再立些军功，他定当把岱远从文员上扶摇直上，保他仕途畅通

    许岱远亦是有远大心思的，想要有一番作为，开拓属于自己的事业。

    父亲最后郑重交给岱远一个任务：“过几日，战名远扬的尧将亲信沈副官秘密前来，商量此番军火并购之事，此次由你全程安排，不可声张，如果谈拢，赚钱还为其次，多搭上一条线，亦是极好的。”

    许岱远心下略有惊诧，尧将名声在外，素日许家有心和尧将军队合作，奈何一直搭不上线，没个搭桥牵线的中间人，怎么这次竟是如此顺畅

    清晨曦光美好，虽然寒风冰淩，因临近过年，人心总是格外热烈，衬的天气也似乎晴好起来。

    尺素拿好宣纸，不紧不慢的在庭院走着，房内纸张有些不足，自己多拿一些，以备不虞。

    “尺素，尺素......”正走着，一阵阵掩饰不住的高兴欢呼，孙晋看见尺素连连打着招呼。

    尺素心恼，装作没听见，不理会兀自向前走，抬脚没走几步就被孙晋从后方超过，憨笑拦住尺素，一脸殷勤：“尺素，这是去哪儿啊”

    孙晋挠头，双手欲接过尺素怀里抱着的东西，却被尺素闪躲过，满是不耐烦：“走开，二小姐还等着呢，我说孙晋，别人忙的不行，你怎么那么清闲啊”

    孙晋憨笑不说话，挠挠头傻笑说：“尺素，你别不理我呀”

    看到尺素没好气的脸色，又怕误会什么，急着解释：“我，我勤快着呢在家我种庄稼，架大水牛，收粮食，绝大半儿活是我干的呢”

    孙晋腼腆看了一眼尺素，红了脸：“你要跟我一块儿，一定嘛事儿不让你干，让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尺素越听越来气，一手推开孙晋，绷着个脸不想听他罗罗嗦嗦，气冲冲向前走。

    孙晋一头雾水，又怕被尺素误会自己偷懒，忙着向尺素背影解释：“今日，老爷少爷迎接一位不知名的陌生宾客，神情恭谨，并不让我们近身伺候，打发了我们出去，不妨碍正事，我，我这才有时间找你嘛，尺素，尺素......”

    尺素渐行渐远，耳畔传来孙晋的话，满腹疑虑，回去将纸张收好，随后才发现，二小姐并不在房内。

    许怀鸿和许岱远邀请沈副官坐贵宾席上，沈伯安只淡淡寒暄，并不愿过多言语，外人唤他沈先生，他的身份，名字，职位并不怎么透露。

    许怀鸿于席位落定，堆砌笑容，冲沈伯安拱手：“久闻沈先生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气宇不凡。”

    许岱远陪坐一侧，暗暗打量，只见沈伯安一席普通衣衫，梳着寸头，身材略有单薄，可浑身上下透着精神十足，举手投足皆是干净利落，一股大将风范。

    沈伯安冲他们摆摆手，一双眼炯炯有神，对着许怀安道：“哪里，贵公子风姿儒雅，一看便是大器之才”

    许岱远笑容谦和，声音清浅：“沈先生过誉。”边说边吩咐下人上茶，听得父亲和沈副官商谈要务。

    父亲说：“诚意当然有，和尧将军队合作，利益着实不敢居多，此番为表许某心意，并不要利益，只当双方多亲近亲近。”

    沈伯安微不可察挑了挑眉，嘴里却道：“许老爷未免太抬举我们了。”话虽这样说，看着许老爷笑着端茶敬沈副官：“哪里哪里，尧将身边内沈外侯，众人皆知啊”

    这沈副官是尧将内里亲信，跟随尧将数载，颇得尧将信任，而外武侯昌信，掌握军事实权，二人一内一外，相得益彰。

    沈副官自顾喝口茶水，笑道：“我今儿个秘密前来，亦是先行探个情况，后续之事，还得尧将首肯，不过尧将可催的急啊”

    沈副官语毕告辞，许老爷精明当然之晓事情八九不离十了，听闻沈副官直言欲走，亦不多拦，沈伯安军事事务繁忙，多是抽不开身，且亦引起外人的怀疑。

    沈老爷吩咐岱远送行，沈伯安摆摆手，不欲多送，也就作罢。

    沈副官大踏步出行，边行边取出手上皮手套，递与随行之人，阳光映照着他宽阔脸庞，温暖光泽。

    沈伯安放心不少，回去对尧将也有个交待，刚跨出庭院，被一阵惊呼，带着满满不可置信止住步伐。

    “沈......先生”

    曼音仍是觉得不可思议，指指沈伯安，看他笑回望自己，犹如在梦中。

    那段日子，跟随在方信尧身侧，见的最多的便是这位沈副官，虽脱了军装，换了发型，自己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只是突然出现在许家，多多少少有些惊奇。

    “许二小姐好。”沈伯安顿住脚，向随行二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恭恭敬敬向曼音鞠躬问礼。

    “曼音不敢当。”曼音向后退了退，“沈先生好。”

    沈伯安望着曼音笑了笑，脸上线条刚毅，是军人特有的硬朗。

    “许小姐别来无恙。”沈伯安上前几步，离得近了放低语气，“是尧将派伯安来的，有关军队之事，许小姐不必担心忧虑。”

    沈伯安望向曼音，看曼音心下疑惑，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开口，这些事情，倒是没有瞒她的必要。

    曼音点点头，没再问，两人并肩缓缓向外前行，行至门口，沈副官说：“许小姐止步，伯安先行一步了。”

    曼音看沈副官欲走，心中杂乱，终是忍不住，止住步伐，迟疑开口道：“尧将，尧将他”

    “放心，尧将很好。”沈副官截住她话头，一脸了然，曼音脸庞腾的一下起了红晕，如夕阳落日下的蔚蔚云霞，绚烂光彩，潋滟着山色湖光。

    沈副官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被这突然含羞带怯的女儿光芒，闪烁着莹莹珠光，如暗夜幽兰合苞盛开，葳蕤了一室温华。

    曼音随手撩起耳畔乱发，眸子亮晶晶，如粒粒紫葡萄，莹亮冰晶。

    “那就好。”曼音心下放心，他还好就好。声音低低，悠悠旋转开来，极轻极轻，夹杂着微微叹息，只是，何时才能再见

    沈伯安双手反绕身后，忍住笑意，许小姐的心意他都看在眼里，不知回去将此事告知尧将，一向沉稳的他是何反应。

    环顾四周无人，这才低头看向顾自不语的曼音，在她耳畔轻声道：“尧将想许小姐的紧。”

    话罢，大步离开，两名随行之人亦是忙跟着离开，丝毫不知曼音刹那间红透的脸颊，如连片连片的火烧云，自是极美。

    曼音带着丝丝心悸，震在当场，耳畔来回都是那低沉的话语，“尧将想许小姐的紧。”,低沉的语调，带着莫名蛊惑，竟让她毫无抵挡之力。

    迷迷糊糊回房，高兴地尖叫扑倒在床，他亦是喜欢她的，从那天夜里吃火锅，她就是有感觉的，真好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是多么大的幸事

    尺素被二小姐的行为惊了一大跳，连连追问：“二小姐这是怎么了，竟是高兴成这些”

    曼音笑而不语，连着几日傻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只觉得心中积郁多时的沉闷一下子消失殆尽，身心顿时舒畅不少。

    尺素偷偷学完字，在路上兴冲冲读着，练着，正起劲儿，被一声“尺素”打断，以为又是被孙晋缠上了，吃素吓的扭头欲走，又察觉声音不对，回望过去，待看清来人，兴高采烈招手唤道：“蒋先生。”

    蒋铭卫唇畔绽开笑容，温润如明玉。跟随尺素步伐，看着尺素热乎劲儿笑道：“有些日子没来了。”

    “是啊，是啊，蒋先生这段时间，许久不来，我......我们可想的紧呢,

    尺素吞吞吐吐，飞快望了蒋铭卫一眼，又不敢直视那灼灼笑眼，迅速低下头去。

    蒋铭卫笑意更浓，她，也想他了吗望了尺素一眼，笑着打趣：“果然什么样的小姐有什么样的丫头，都是那么坦率活泼”

    尺素笑了，有些不好意思，蒋先生这是，在夸她吗

    蒋铭卫轻轻摇头，脑中浮现出曼音的一颦一笑，果真是调皮的丫头

    蒋铭卫问尺素：“你们少爷不是回来了吗我有些事情与他商讨。”蒋铭卫顿了顿，许岱远在家时，自己好找个噱头，来得勤些，及其一走，再入许宅后院恐怕有些不妥，于里于外说不通。

    “大少爷呀，大少爷刚请人量完身形，裁剪衣裳，正在大厅侯着呢”

    尺素满心欢喜望着蒋先生，自告奋勇带路，半道儿看见孙晋，并不理他，依旧语笑嫣然和蒋先生聊天，孙晋看着尺素笑意盈盈，眉飞色舞的模样，默默退回，靠在栏杆上，心下黯然，摸出欲送给吃素的一包红枣，拿出一颗径直放入口中，大口嚼着。

    原来她也爱笑，原来笑起来两颗小小的虎牙是那样可爱，比好多小姐夫人都好看只是这自己一直舍不得买，又垂涎许久的大红枣甘甜依旧，吃进嘴里却是满是苦涩。

    蒋铭卫礼貌听着尺素讲近日发生之事，讲自己学写字，那人，从，众困惑自己好久，闹出了不少笑话，语至兴处，在空中比划，连连追问：“蒋先生，尺素真没想到做学问这样难，蒋先生真了不起，懂那么多”

    “只要想学，就能学好，万事开头难嘛”蒋铭卫鼓励尺素，只是环顾庭院四周，没见着心中想见的那一抹身影，多多少少有些失落，难免心不在焉。

    “蒋先生，蒋先生。”尺素见蒋先生有些心神不定，提醒蒋先生快到了，蒋铭卫应着，忽然盯着尺素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们二小姐呢”

    尺素悠的住口，飞快望了蒋先生一眼，心下异样，只回道：“二小姐很好，蒋先生挂心了。”

    蒋铭卫放下心来，说：“尺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就来找我，照顾好你们家小姐。”

    尺素闷闷应着，咬咬嘴唇点头，心下黯然，想想蒋先生素日对二小姐的牵念，又是不忍，低低道：“二小姐将蒋先生的红梅照看的很好，蒋先生的心意，二小姐会慢慢明白的。”

    蒋铭卫听闻此言，顿了脚，噙着一抹笑意，眼神温润如玉，光华流转，莹莹烛火涟涟。

    这笑意和平常和煦温雅不同，是发自内心高兴，浑身笼罩着淡淡柔光，衬的人如雅竹静立，淡然超脱。

    尺素酸酸的看着，心想，是自己想多了，其实二小姐和蒋先生才是挺般配的，自己怎能配的上风姿卓越的蒋先生呢

    如果日后二小姐和蒋先生成婚，自己作为随嫁丫头，一起过去伺候蒋先生一辈子，也是幸福的，尺素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除太多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