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寒见老人这样嗜酒,想劝,可惜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只是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偶尔嘲讽老人两句,试图让他改改。
可老人似乎丧失了往日和简玉寒斗嘴的兴趣,只是罢了罢了手,示意简玉寒不用管他,一拐一拐的走到居住的破烂小屋,倒头就睡的呼噜声震天响。简玉寒见此眼神不自觉的黯淡了几分,一向跳脱的老人不再言语,这可不是一个好征兆。他悄悄替老人盖上一条从家中偷出来的锦缎丝绸被,想让这个一生嗜酒的老人睡上一个香甜的好觉。
老人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如梦呓一般说道;“玉寒,老头子已经尽力了,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十年后老头子的祭日一定要来我的坟前。”
说完,便别过头去,睡的如死猪一般。手中的葫芦也就这样摔落在了地上,简玉寒笑骂道:“你这老头子。也不知道你要醉倒什么地步才会放下这杯中之物,不过醉了也好,不用那么痛苦。”说完捡起酒壶,就朝自家走去,打算这次要给老人打上一葫芦老爹窖藏的好酒,那可是有些年头的青梅了,不是谁都可以喝到的。
“老头子的,起来喝酒了,这一葫芦酒是我从我爹那珍藏多年的坛子里倒过来的,不喝就没有机会了。最主要的是还带了你最喜欢的猪头肉。”简玉寒喜笑颜开的对着躺着的龙老爷子喊道。
很安静,老人没有和平常那样笑呵呵地回应简玉寒。简玉寒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得说道:“睡的还真死啊。这样都不醒”
简玉寒快步走向了破旧的小房子,上前推了推安详的睡在锦缎丝绸被的老人,却发现老人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简玉寒有些慌了,狠狠的推了老人几把。
但老人却好像依旧没有察觉,霎时间,想到了什么似得的简玉寒整张小脸变得惨白,手有些颤抖的掀开了盖在老人身上的被子。
就像掀开了老人一生。
前半生,锦缎丝绸,美食好酒。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后半生,乞衣破布,冷食劣酒。寒酸落魄,伶仃孤苦。
老人安静的睡在被子里,嘴上带着笑,好似在想着他刚喝的美酒。安详满足。
就像初生的婴儿。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简玉寒依旧不想放弃,手拼命的摇晃着老人,似乎认为这样就可以让老人从睡梦中醒来。
老人没有醒,神色依然安详的如同婴儿。嘴角带着笑。
简玉寒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的哭咽声传出,整个头埋入膝盖,就这样无力的坐在老人的身旁。肩膀不断耸动,哽咽声无比压抑,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没有泪流满面的悲恸,他只是把脸庞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更不愿意让老人看到。
也许是春寒,有些冷,简玉寒将有些颤抖的身体蜷缩,卷成一团,手掌上已经被牙咬的血流不止。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躺在了老人旁边。
落魄,无力,可怜。
就像一条狗。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离开。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
简玉寒小声的念叨着,似乎只为说给躺在地上的那个老人听。
可听的对象却是再也听不见了。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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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简玉寒亲手埋下的。
按照老人的嘱咐,坟堆很小,小的令人觉得这里根本就没有葬下过一个人。
但这小小的坟墓却是年仅七岁的简玉寒用手挖了两天两夜,挖到手上鲜血淋漓也没有停下,才将老人葬下去的。镇上有乡亲们见状心生怜悯,想前去帮忙,却是被简玉寒一一拒绝了。
他说老人生前有交代,要自己亲手埋下去。
他说老人生前有交代,自己的坟不要墓碑。
他说老人生前交代,只需要把老人的姓和自己的名字刻在那颗古树上就行了。
古树上面被年幼的简玉寒用小刀削去树皮,歪歪斜斜的刻上了一个大大的龙字。后面写了一行小字。
不肖徒弟简玉寒立
一切都是按照老人的吩咐。丝毫不差。
简大炮一直站在简玉寒的背后静静的看着,简玉寒挖了两天两夜。简大炮也看了两天两夜。
当一切都完成了的时候,简大炮对着老人的坟墓鞠了一躬,拍了拍简玉寒的肩,道:“玉寒,你师傅走的很安详。你不要难过了,我们不知道这样一个老人背后有什么辉煌,也不知道这个老人是为何会流落到我们这个小镇最后孤苦伶仃。但是我知道他临死之时是没有遗憾的。人在做,天在看,这就是命,这就是天地之间的规矩。”
简玉寒没有回答简大炮的话,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简大炮见儿子如此,心中担忧更甚。
“我不知道老爷子是不是教了你一些本事,亦或者还是什么都没有教你,我希望是后者。当初你降临这个世界不容易。我们简家就你一独苗,都盼着你平和安稳的过着你的一生,以后顺着普通人应该有的生活轨迹一直安稳下去,娶妻生子,继承我的家业。”
简大炮的语气充满着感概,“可老天却并不是事事都如人愿,比如你师傅,老天爷安排你遇见你师傅这种隐士高人,让他教会了你很多东西,那这就是你的命,符合生死轮回因果缘分的规矩,我们没法改变,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简玉寒听闻简大炮的话神色有些震动,又见一向强势的父亲第一次用一种平等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甚至还有一丝恳求在里面,疑惑的看着简大炮。
“我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得修行。”
简玉寒从没想过,老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想了想,他开口道:“我师父说我命格天煞孤星,所以他要求我答应他十年内不得踏出秀江镇一步,也不能学习其他的东西,只能按照他的嘱咐每日打坐,以此压抑自身的命格。但是十年后却是...”
简大炮听后一怔,道,“你师傅他老人家是高人。既然他都安排好算好了,我也就不多说。我还是希望你能听从我的那句话,我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得修行。”
简玉寒默默地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同意亦或者是否认,他却不知就是这一点头,就是十年。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