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流言2(1/1)
作者:西门晓泽e
    且说这千调观音,乃东海仙寨岛岛主之妻,怎奈这岛主素不喜过问江湖事,只管在岛上养花饲草钓鱼作画,其画功如马良在世,描兔活脱脱能跃三丈,描鱼水灵灵似带腥味,却不若素常水墨,讲求一股子不明不了的意境,遂为中原人士奇闻乐道。

    千调观音倒与其夫恰为相反,寒来暑往四处奔波,恨不得将中土夷帮名山秀水走遍。若论其闻名江湖的缘由,却不在这云游之乐,而在那一支玉箫。

    传言此箫乃东海三千里水下龙床玉所雕,其声温润,其声妙动,其声灵越,当世罕见。千调观音自有那盖世的乐音天赋,人箫合一,喜则百雀同鸣,悲则河川低泣。加之千里传音功夫练得炉火纯青,一支箫可奏天地,夺命更于无形。又因其素不喜衣女装,更不粘那胭脂水粉,却因此出落得男儿样英气重不失女儿家灵秀,遂得千调观音之名。

    风雪之夜恰逢佳酿故友,这一曲自然吹得千般婉转万种温情。曲罢众人已是唏嘘不已,心下各怀感言却又难为抒发。方各自斟满酒杯,众人一举而饮,才落座再续闲话。

    只因千调观音来的突然,又风雪粘衣,一看便知匆匆赶来,众人遂问其来由。千调观音一边解下紫色披风,一边告知众人,半月前得如花姑娘飞鸽传书,言三藏先生携夫人南下归来,停泊风雪渡,破空大师亦已前往,这才赶来一聚。

    三藏先生闻言,道,我与婉儿南下省亲,本想一遇如花姑娘,奈何到了百花楼才知半年前她已离开,无人知其去向。不料却对我等行踪了如指掌,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奇女子。

    凌如燕银铃一笑,道,今夜缺了如花,着实是一憾事。只可惜闻名未曾见面,至今仍不知这让江南才子尽数神往的如花姑娘,倒是生得何般模样。破空大师接言,我云游四方多年,也到过百花楼一寻,却也未见真容,只是收到飞鸽书信一封,只有四字,有缘再见。

    三藏先生遂微微一笑,道,我家婉儿倒与如花姑娘有些交情。众人忙问其详。文婉儿才慢慢言道,早年间表叔府上偶得一方西洋茶饼,不久便有一蒙面女子前来询价,称愿以千金求购。恰逢表叔出门探亲,文婉儿代为打理茶庄事务,遂与这女子打一照面。

    千金数目不小,在这女子说来却是轻描淡写,文婉儿心下正生疑问,这女子却先开言,道文姐姐不必讶异,小女子素爱品茶,若得好茶自然是千金一掷也不足为奇。文婉儿看其生的仪态超俗,虽不见真容但举止言谈间自有一份天生清奇,便知不是一般女流之辈,对其身世更为好奇。这女子见得文婉儿眉目生疑,上前拉住婉儿之手,道小女如花,暂住粉巷百花楼,此番前来诚意求茶,请姐姐慈悲为怀了了小女子心愿,千金不足,必有重谢。

    婉儿听得粉巷百花楼,便知了半分来历。却见这女子提及百花楼,并无一丝一毫扭捏之态,倒是不卑不亢,仿佛与那烟花之地无半点干系。适为其自然高贵所打动,又见诚意十足,遂取了茶饼,分一半送予如花,并不收一个铜板。

    这女子见状,也不做强求,道谢毕,自腕上褪一玉镯下来,递与文婉儿手中,道这份薄礼不成谢意,但请文姐姐一定收着,你我一见投缘,他日必再来登门拜访。文婉儿收了玉镯,两人约定后会有期。

    原来文婉儿乃南粤茶王连茗连老爷的远方表亲,因自幼儿聪慧伶俐,连氏当时并无一女,对文婉儿十分喜欢,见其家中姐妹众多,遂接了来视如己出疼爱有加,请了先生教其识字,请了绣娘教其女红。文婉儿倒也乖巧,对二老极为孝顺,长大后不仅诗书女红样样俱佳,还能帮着表叔打理家业。连家更喜在文婉儿到家之后,连妇人很快又生下一女,两闺女一起习文学绣,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好不亲密,这是后话。

    且说表叔归来后,婉儿将此事详为禀报,表叔当即哈哈大笑,称文婉儿交了一方奇女子为友,实乃幸事。文婉儿这才得知,如花姑娘便是时下百花楼的花魁,但从不出厅迎客,偶为隔帘献艺便能引来全城男子奔走相告争相一睹芳容,却至今未有男子能谋一面,只隔帘听其奏乐吟诗,观帘后舞步,仅此而已。即便如是,数年来亦无人能夺如花姑娘头牌名位,传言有人因风吹起帘子而得见如花背影,此后痴呆三月,再见一切女子皆不为所动,日日守着百花楼寸步不离,只为再见如花一面。

    这如花倒不食言,十日不到,便拜上名帖求见。文婉儿自是欢喜,连家上下亦是出门相迎。不料如花当日带来数位关外茶商,于是连老爷与茶商详谈生意,文婉儿携了如花在后花园小聚,自然也少不了表妹连舞月同饮,三人年龄相仿脾性相投,很快便熟络起来,对着园内香樟焚香为誓义结金兰后时常相聚情同姐妹。只因如花向来形迹低调,连家人又守口如瓶,这一段缘分便不为外人所知。

    众人听罢,皆感叹如花之奇,对文婉儿羡慕不已。三藏先生见众人如此看待婉儿,心下自是欢喜,接言道,如花姑娘不仅生的奇丽,行事更是一段传奇。众人忙问何出此言。三藏先生倒不急,先是淡淡一笑,吊足众人胃口,这才开言:诸位都到过书房古寺,却不知如花与书房古寺的主持大师私交甚好,每年给书房寺捐的香油钱比皇帝赐给大相国寺的还多。两年前如花姑娘与主持谈禅一时兴起,决定效仿唐三藏取经远赴梵国拜佛,遂只身前往,一年后归来,竟将在梵国所得经书悉数赠予方丈,又回百花楼当了花魁。

    凌如燕听罢,连连叹息,枉我自称阅尽江湖奇人,看来不见如花真不算见了世面。还请婉儿姑娘以后邀了如花来,我在这无名客栈摆最好的酒菜招待诸位。破空大师当即笑道,这个应该,指望文姑娘了。千调观音接道,早前虽听说过如花姑娘的故事,也见其书信笔迹清秀飘逸,却不曾料到有这般传奇,还以为二少魅力当世罕见,不承想如花姑娘更是了得。真是北有二少南有如花啊。破空大师笑言,非也非也,应是男有二少女有如花。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再次就着现烤的鹿肉,豪饮一番。

    二少接下千调观音之言,道,先前我与友人至安西敦煌一游,在大窟瞧见过一女子的身影,正是蒙面而行,施与僧人们银两吃喝,当时心下感叹塞外大漠怎来这般天仙样女子,想必就是那如花姑娘了。文婉儿再问些那女子的衣着身形,两人对答一番,更加肯定那是如花无疑。破空大师笑道,还是二少艳福不浅,到底是见了如花一面。二少答道,这等出在风尘又一心向佛的女子,果真是有一尘不染的容貌品性,缘得一见确属幸事。

    千调观音亦连忙应和,道数年前仲夏我到苏杭游历,一日恰逢细雨薄雾,那西湖水柳皆美的出奇,忍不住吹一曲,曲声起不久,便见一白衣女子在西湖船上起舞,恰似白鹤展翅又如风中莲花,在雨雾中清透了得,倒叫我这女儿家不免为其所动。曲罢舞停,那女子上前搭言,我二人交流些乐音之事,约好书信往来,此后再未见过。我只知她名叫如花,却不知出自青楼。众人又感叹了一番如花姑娘的书信文笔和奇异行事,斟酒再饮,莫不开怀。

    一轮饮毕,三藏先生慢悠悠道,说到安西敦煌,不得不提一个人。众人再听,却没了下文,只见其独自斟一杯饮尽,亦无后话。

    破空大师连连叫嚷,三藏兄若再故弄玄虚,我等可不绕你。众人皆拍手称是。文婉儿却道,这位要提的,必然是早年间闻名关中一带的司空女侠吧。众人这才应和,她果然是去了安西了。

    凌如燕起身再往炉内填一些炭火,便来到三藏身后,搭一边肩膀,笑吟吟道,三藏先生和那司空女侠,可是旧识了,自从她去了塞外,江湖中鲜有消息,如今过的如何,三藏先生知还是不知啊。凌如燕故意将后半句调子拉的很长,众人一听便知其意,纷纷浅笑不语。凌如燕却再一阵银铃笑声,回到破空大师身旁坐下,一双眼睛嘀溜溜盯着三藏先生不放。

    三藏见状,偷瞄一眼文婉儿,见其笑而不言,脸上并无不喜。遂道,确是旧识,早年俺居长安时,常与司空女侠喝酒。那姑娘却也不是个姑娘样,常穿了破旧的麻鞋,披一个千疮百孔的斗篷,小子般在长安城上蹿下跳,与那些世家斗鸡儿厮打不已,喝起酒来也极其豪爽,几乎是不醉无归。那二年长安城的大小酒馆,都被她喝了个遍,俺常常能遇见,于是便也成了朋友。

    破空大师接道,这话不假,当年司空女侠在长安,那可是顶着女侠的名头行男儿的横事,每天日街头打的最欢的就数她了,眼见着人家老婆婆买针线讨价还价,她也要插一脚进去评个公道,更不用说那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见了她比见了皇帝还要害怕。要不怎得女侠这称呼呢。

    三藏先生闻言,轻轻一笑,道破空大师说的极是,正因此得罪了官家,才不得已北上去了辽地行游,后辗转又去了西北塞外,与那大漠飞红巾一见如故,于是便在飞骑帮混了半载。她的一段姻缘,也正在此得来。

    千调观音闻言,道,莫不是现如今镇守西北的安西大将军。

    三藏点头称是,道这安西大将军原本是京城人士,天赋神力,十二岁便赤手空拳打死一只成年黑熊,遂得黑熊小将之名,十六岁中武状元,皇帝赐封保京大将军,世人却愿称其为黑熊将军。后因看不惯官府朝廷的尔虞我诈,自动请命往安西驻扎,镇守西北关塞。

    二少道,难不成司空女侠和黑熊将军就在西北结缘

    三藏道,正是。且说飞驼帮一直在敦煌镇一带盘踞,大漠更是他们的天地。黑熊将军的驻军与其常有角斗之事。司空女侠到了大漠之后,少不了惹事生非,一般兵卒又奈何不了,于是黑熊将军亲自出马缉拿,二人便在大漠里打了起来,约定不许其他人等插手。交战两天两夜,二人筋疲力尽,倒在黄沙中便睡了过去,醒来后握手言和,不久便做了夫妻。

    众人闻言不免又一阵大笑,将司空女侠过往的放肆行径再抖露一番。这边凌如燕却道,三藏先生缘何对司空女侠的事情如此清楚,莫不是你曾去大漠探望人家。

    三藏点头称是,一年前俺和婉儿北上之后,在长安呆的无聊,便去西北一行,不料遇到了司空女侠,又恰逢她与黑熊将军大婚,自然对他们的相识较为了解。

    且说那一日司空女侠在敦煌市集为飞驼帮采购酒食毕,策马大漠正欲归去,却被一队人马追赶。当下热腾腾怒女中烧,心下大骂,何方小儿竟敢拦本女侠大驾,定教你竖来横去,遂立马等待,待到人马近前,才看见领头者一身戎装,魁梧挺拔,双目更是炯炯有神,仿佛能盯透人的脊背。司空二话不说,提起剑上前便打,二人来去几百回合不见胜负,更是各自不服,遂约定单打独斗定要决出胜负。于是从白昼打至天黑,又从天黑打至白昼,依然胜负难分,直至两天两夜后筋疲力尽,双双倒于黄沙之上。

    次日醒来,相视一笑,兄弟般勾肩搭背,牵着马在大漠里行走。飞红巾这才领一队人马赶来,老远便喊,我就知道司空妹子不会败给这个黑熊怪,果然被我言中,看来我倒赶上喝你们的喜酒了。

    喜酒倒没那么快摆,不过还是摆了。安西军营和飞驼帮众兄弟坐在一起,好就好肉吃喝了两天,从此大漠平安无事,司空女侠倒没了昔日行径,乖乖变成了黑熊将军的贤妻,闷在营中细心学习起厨艺女红来,气得飞红巾连连叹息黑熊怪抢了她的姐妹。司空只是浅浅一笑,完全没了昔日不羁模样。且说二人闲谈间,司空问夫君,你的武功果真和我一般上下,怎当的这安西将军。黑熊将军朗朗一笑,道,我若不跟你打又怎能跟你朝夕相处两天两夜,后来见你着实累的不轻这才罢手,看着你沉沉睡在沙漠里,像是上天遗落人间的落魄公主,那一刻便下定决心要娶你为妻。司空听了这番话,并不答言,浅浅一笑,继续缝制手中的婴儿小袄,心里言道,若不是舍不得你,打不过我早就跑了,怎会纠缠两天两夜。

    自此,二人便在大漠安心过家,不再问中原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