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祭,上午十点,流动狂欢节正渐入高潮。
太阳又像火焰中的钻石那般放射出灼人光芒,在空荡荡的蓝天中烧出一道弧线,热量倾泻下来,隔着衣物都能感到。
哪怕现在埃塞勒姆快要进入凛冬,可是站在豪华游船的丝质遮阳篷下,在炼金暖炉的作用下人们还是依希望喝点解渴的冰饮。
奎斯恰如其分地保持着铳士的服饰和举止,让自己很好地隐藏在船上一干护卫之中,他的目光扫过狂欢节上越聚越多的人群。
在他左侧的平底船上有个绳舞者剧团。四名舞者保持十五尺间隔的菱形站位。大段大段鲜艳丝绳在舞者间舒展,环绕在他们的双臂、胸膛和颈项周围,似乎每名舞者都同时操纵着四五根细线。
这些线在他们之间交织出不断变化的翻绳造型,大网中又有精巧绳结构成各种小物件:剑、刀、大衣、靴子、玻璃小雕像和熠熠生辉的小摆设。舞者们旋转双臂,扭动臀部,控制这些造型朝不同方向缓慢移动,时而又以不可思议的流畅动作抖脱绳结,制造新的图案。
但舞绳剧团也算不了什么。因为在这条繁华的河道中,此等奇观异景俯拾皆是。就算是维克塞斯国王特意为远道而来使节团准备的豪华游船,其实也并非豪华得无可比拟。
拉姆齐大陆那边,有很多贵族喜欢在自己的园林和府邸间栽种花卉和果树,但是塔普特疆国的贵族似乎还要更向前迈进一步——利用炼金和机械制造技术,他们开了“观礼游船”的先河。
埃赛河上,有些游船就像漂在水上的微缩园林。它们大约五十步长二十步宽,矩形双层木壳中填满泥土,栽种着十几棵橡树和橄榄树。这些树木的枝干全如夜色黝黑,扑簌叶帘呈现出超乎自然的反季节美感——绿如翡翠,亮若漆器——它们显然是炼金术的精妙杰作。
在那些船上,通常都会有一些宽大旋梯绕着几株树木交织而上,片片繁茂叶影点缀其间。
最顶层的船舱,多半是一座丝顶的瞭望厢安安稳稳地置身于枝干间,为有钱的大贵族或豪商提供了不受阻碍的视野。
那些美轮美奂的浮动森林两侧,多半会安排二十名雇佣桨手来为观礼游船来提供动力。之所以不采用机械动力,就是为了避免喷吐的黑烟破环了这份美景。同时,那些雇佣桨手所在的舷外支架还有平衡着过于沉重的中部船体的作用,以防花船向两侧翻倒倾覆。
虽然使节团的游船比不上观礼游船,但是也别有一番乐趣。为了体现地主之谊,维克塞斯国王特意在船上安排了一些宫廷调酒师,其中有一个名为孔戴的老调酒师据说是专门为国王调酒的。
他正在为使节团的众人准备生姜烧,这是在埃塞勒姆久负盛名的冬日佳品。奎斯就站在他旁边,观看着这个老调酒师的一举一动。
他首先取来一个细长的水晶酒杯,倒进两指深的生姜油,颜色就像烧焦的肉桂。接着他又加入相当分量的奶白色香梨白兰地,然后是一种半透明的葡萄酒蒸馏产品,随后又加入一些小萝卜汁来入味。等这杯鸡尾酒混好后,孔戴马上用一条湿毛巾将左手裹住,伸向酒台旁一具加盖的焖烧炉,取出一根尖端橙红发热的细长金属条,插进鸡尾酒中。咝咝声立即响起,一小股辛辣蒸汽也随之出现。金属条冷却后,孔戴迅速准确地搅动三次,随即把酒杯放在一个小银盘中。
奎斯今天已经多次品尝过这种饮品,但当生姜烧的冰炎袭上双唇时——它会用蜇人的热度,描画出唇边的每条细缝,然后再用凛冽的疼痛勾勒出牙齿和齿龈间的所有罅隙,这才向舌头和喉咙发动攻势——那种液态火焰似乎顺着鼻腔蔓延,一直烧到双目后方的感觉让奎斯有些着迷。
他在抿第一口酒的时候,已经把不适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比假装对狂欢节感兴趣要容易得多。
“无与伦比。”他咳嗽起来,随即猛地拉了几下黑色颈巾,把它扯松了一点点。然后他就对凑近过来的戈林多说道:“这再次提醒了我,这是一个可以卖给矮人的优良产品。”
戈林多对此不置可否。他对于高度麦酒和啤酒的兴趣,远远要高于其它种类的酒类饮料。
……
谷</span> 埃塞勒姆城从来没有宏伟的石质或是玻璃大剧场,反倒形成了一个古怪传统:丰收祭会建立一个流动的狂欢节集市。
巨大的多层观礼游船排列在埃赛河上,花车被拉到街道中心,它们在丰收祭之后的七八天里牢牢固定在流动集市周围,看起来就像是从大竞技场中心切下来的一片浮动座席。
每艘游船或花车都是由相互竞争的贵族家系或商贸联合会操控,工作人员穿着独特的制服。他们为了招揽人群,竞争得颇为激烈,某些常客为各自钟爱的表演所引发的争执也屡见不鲜。
等这些游船安排妥当,就会形成一个差不多环绕半座埃塞勒姆城的圆弧形浮动市场。无论在河上还是在街道上,人们都可以畅快地享受丰收祭带来的各种快乐。区别就是有钱人和贵族一般都会在比较清静的船上遥遥观看这场热闹,而平民则会在街道上摩肩擦踵地享受这场喧嚣。
尽管各种娱乐演出还未开始,但流动狂欢节本身已算得上是奇观异景——无论富人与穷人,不管乘舟或步行,熙熙攘攘的人流全在争夺着有利位置——这个传统节日由于全无规则,深受人们的喜爱。埃塞勒姆守卫们通常会倾巢而出,但他们主要是为了阻止争执和斗殴进一步升级,而非控制整体的骚动。这个节日是一次全城大放纵,维克塞斯国王也乐于从宝库中拨出专项钱款来主持这种喧闹混乱的公共服务项目——因为一次优秀的丰收祭可以拔出社会动荡的毒牙,以免它因为存在的时间过长而长疮化脓。
“总的来说,这是一场不错的公共娱乐活动。”饮过一杯生姜烧,又在冷餐台上拿了些切片的火腿和奶酪,奎斯走到哈拉蒙德身旁跟这位格林家族的大少爷聊天。“甚至,拉姆齐那边的城市管理者也可以借鉴一些,在城市快速步入工业化进程的时候也可以借鉴这种措施来消弭社会矛盾。”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哈拉蒙德对奎斯的话不置可否,虽然他注定是要成为格林家族的族长,但是相比于治理城市和统御人民,他还是对科技发明相关的事情更感兴趣。“我更多的还是更想看看那些机械宣讲者组织将会展出的各种新鲜事物,他们在相关领域的一些发明很有借鉴性。”
两个人有着不同的兴趣点。
不过,对于参加丰收祭狂欢的其他绝大多数人,他们的兴趣点则都在一些紧张刺激的表演上面。
街道上竖立起了很多高大铁笼。有些是为了支撑木板,供表演者、牺牲品、角斗士和服务员们站立;还有些特别牢固的笼子里囚禁着一些准备放入街头小型角斗场的野兽,它们在笼子里面不断怒吼,来回走动着,散发出不祥的危险气息。众多花车以稳定的速度在街道上行驶着,展示着绳舞者、抛刀人、杂耍艺人、变戏法的、大力士和其他精彩节目。揽客的人一个个手拿黄铜长喇叭,激动的吆喝声在街道上回荡。
每次狂欢节上,首先登场的节目都是悔罪角斗。那些被关进牢狱的重刑犯们,可以志愿参加这些实力悬殊的打斗,以换取大幅度减刑或是对于生活条件的改善。
此刻,一名身形高大肌肉发达的“埃赛勒勒姆守卫”——这是从城市卫队里选出来的惩戒之手,他的职责就是用武力判定对手的悔罪能否被接收——正展开凌厉攻势。
他身穿黑皮甲,配以光可鉴人的钢制胸铠,钢盔顶上装饰着一个狮子状的标志,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这个战士打得非常有章法,前冲后撤,用钉头锤好整以暇地进行攻击。
“惩戒之手”站在一块面积很小,但稳如磐石的河边木台上。一系列圆形木板环绕在他周围,被大约一臂远的水面阻隔。
那些歪歪扭扭晃晃悠悠的平台上,站着二十几名瘦弱肮脏的囚犯,每人手持一根小木棒。一次集体冲锋也许就能打垮那位身着铠甲的行刑者,但这些人似乎缺乏协作的勇气。
他们只会单枪匹马或是结成小集团,向“惩戒之手”慢慢逼近,随后便一个个被劈头盖脸的锤击打落水中。几艘小船在周围巡游,将失去知觉的犯人打捞出来,以防他们就此葬身水底。
不过那样一来,也代表着罪人悔罪失败,他们将会被送回牢里继续去过悲惨的日子。
城市里的平民很喜欢看这种鲜血淋漓的场面,每每有犯人落水,围观者都会发出一阵阵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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