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岁寒昼短(2/2)
作者:情何以甚

    在那翻转不止的因缘仙宫之后,拔空升起一个高瘦的虚影。

    他以木簪束发,戴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的黑色小篆,写着一篇无人能读懂的文章。就像他的眼睛,静如深海,给人的感觉却很汹涌。

    布衣谋国王西诩!

    他已至此,秦国大军还远吗?!

    他的目光只是随意一扫,载着魏青鹏升空的冰龙,便定止在半空。两颗龙眸中各有一个篆字,恰是一个“不”,一个“必”。

    魏青鹏也不继续折腾这条可怜的冰龙了,毕竟是异种而非真正纯血龙族,承受不起太强的冲突。

    他也不说别的话,一边斗嘴一边还写字——现代人真是有够麻烦。

    故是一跃而起,像是投石机投出来的石弹,但只轰然一声便不见,竟是突兀地撞进了因缘仙宫!

    这太突然,无论在身法上又或结果上都是如此。完全没有起承转合,他便已经闯入因缘仙宫,在其间打得擂鼓一般响动。

    因缘仙宫剧烈地翻滚起来,许妄返身入其间!

    “这位同年,是否必要,你恐怕说了不算吧?”至冬城上空的孟令潇将折扇一收,却不乘他的龙。以龙首为阶,踏空而行,一步便至雷海上空,与王西诩面对面。

    数千年,也在太祖与许妄对杀的时间里,逐渐理解了新时代,可以较为完整地展现自己的力量。

    他和魏青鹏也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全新年代的不同。虽不如雪太祖那般一念吞吸也。

    “恐怕是有必要的。”王西诩波澜不惊地回道:“因为凛冬城已经被拿下了。另外,咱们不是同年。理由有两个,第一,你比我老太多了。第二,我不是你们儒生,我卦师孟令潇并不惊讶凛冬城的得失,只道:“卦师?每一个学无所成的书生,最后都要卖字测字为生。我那个年代是如此,不知现在有没有改变?”

    王西诩还真个想了想:“好像跟你说的差不多——但只要能够堂堂正正养活自己和家人,做什么不重要。当官不比卖字高贵。”

    孟令潇又道:“以吉凶而论,你这白底黑字覆面,可不是很吉利。

    王西诩道:“但很清白,落笔无悔。

    “你清不清白我不知道……”孟令潇已经看了很久,于是抬起手来,就势一翻:“但我想你该后悔了。”

    随着他的手掌翻覆,整座雷海竟然倒转!

    不,不是雷海倒转。

    是王西诩和许妄,乃至于许妄的因缘仙宫,全都成为倒影,映在了电光咆哮的雷海中。而他们原本的倒影,却立在雷海之上,比纸张还单薄。

    在单薄的倒影之侧,是杀得兴起的魏青鹏——他杀进敌方老巢,想要趁病要命。

    却在这极短的时间里,被受伤的许妄斩得遍身是血。鲜血点燃了他的杀性,此刻光头之上爬起血纹,体型再膨胀几分。

    孟令潇用食指一划,便将王西诩和许妄的倒影裁开了。

    冥冥之中牵动命运。

    此亦割命也!

    但体现在战局中,只有一张被割成两半的纸,在雷海中飘飘而落。

    孟令潇分明看到,纸的两边刚好各有一字,分别是“无”和“悔”。

    他已然察觉,就在他割命的那个瞬间,王西诩和许妄的命运,都消失在命运长河中。所以他一指割空。

    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卦师,星占一道的绝顶修士!

    而雷海之中的王西诩倒影,抬起他的双手,大张十指,仿佛以雷海为镜,遥对镜外,手套上的篆字缓缓流动:“我该不该后悔,为何你不问问你们的祖皇帝陛下呢?

    密密麻麻的秦篆自他手上飞出,仿佛深海之鱼上潜……而竟游出水面。

    小篆书谶言。

    字曰

    搬弄寰宇,反溯宙光。前世今生,因缘梦幻。

    斗转星移,大道洪荒。冬国有憾,岁寒昼短!

    白天结束了。

    孟令潇悚然回望!

    他看到整个雪域都陷入长夜,仿佛也描述着雪国王朝的落幕。

    雪国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寒蝉冬哉仙阵也将雪原点亮。但天穹雪鉴的背晕,不再是透亮的——那无尽长夜中,铺开星光所结的阵。当代星斗阵,强行干涉古老仙阵!

    他看到寒蝉冬哉仙阵发生质的改变,雪国的祖皇帝陛下,眉梢凝霜。

    这具巅峰道躯里,还在不断增长的恐怖力量,被一种由内而外的寒潮所覆盖——洪君琰被冻住了!

    刚才轻易击退因缘仙宫的强大身体,往后一跌,跌坐回金色的龙椅。

    而扶手上翻出龙爪,牢牢扣住他的手腕。椅背上穿出龙骨,交错着将他的躯体绑死。体内的寒潮满溢出来,渐使道躯结寒冰。

    眼看着洪君琰已是被牢牢地禁锢在龙椅上,且要再一次回归于冻时!

    孟令潇转眸看向冻灵城。

    除非超脱出手,强如洪君琰这般存在,几乎不可能被外力压制成这样。他的金龙椅、天子冠、以及刚刚复苏的巅峰道躯,全都出了问题!

    世上除了许秋辞,还有谁能在凛冬仙术上做手脚呢?

    而他果然也看到,冻灵城的上空,冬皇抬步。

    她是冬天最冷的一片雪,是寒潮中不冻的一朵花。

    以极致的美丽,绽放在雪原。每一步,都在确立她的道途。

    她脚下有一座冰雪之桥,随着她往极霜城延伸,向洪君琰而去。此桥横跨雪原,虚悬高处,折射着天光,一时流虹。

    “冬皇,这是何意?”关道权横来一步,拦在冰雪桥前,虽只一人,而如一座铁铸之山。双拳一开,即是铜墙铁壁。

    冬皇抬眸看着他:“你还没有正式加入雪国,何必拼命?”

    关道权声如滚石:“老夫代表西北五国联盟,已经与傅欢真君,立约并国。老夫这双拳头,现在正守护自己的君王。”

    在上一次荆国西扩战争里,被打得丢盔弃甲、失地失人的西北五国联盟,和以过去支援未来、需要时间适应新时代的雪国,的确是天作之合。

    只是这种决心要下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况且对西北五国联盟来说,如要并国,雪国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什么时候的事?”冬皇眸光霜冷:“我竟不知?”

    关道权并不隐瞒:“在你挑战钟璟的时候。

    永世圣冬峰上的傅欢居然出声解释:“此事机密,当时只有我与关真君两人知晓。

    倒不是有意瞒你。

    冬皇仍然看着关道权:“那时候你就知道了洪君琰要归来?”

    关道权面无表情:“傅真君给了我们最大的诚意。”

    “看来是荆国的过分压迫,帮你下定了决心。也是,失血日复日,疲躯何堪劳?”冬

    皇点点头,又道:“但话又说回来,尚未真正并国,就是一纸约定而已,可以写,也可以抹。你的选择有很多,景国、荆国,或者秦国。何不再等一等,待价而沽?”

    关道权立身不动。

    铁国不是商人之国,铁国的“铁”字,是铁国人的意志。

    在他身后,却有一个声音响起:“朕倒是好奇——你、是、谁?”

    洪君琰的声音!

    他明明已经身成冰雕,已经被禁锢在王座,但他眸中却有火,燃烧在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