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戒备、警觉、愤恨……这一刻十分复杂的情绪在林光明心中翻涌,他想尽平生悲伤事,才缓过来,勉强道:“没事的,贤兄,咱们之间不必解释,我永远相信你。”
尹观静静地看他们亲昵,面不改色地道:“匣子里的这些,都是好东西。”
他已经在姬炎月那里,得到了“靖海计划”的轮廓。
虽然只是轮廓,其宏伟、庞巨,也让秦广王这样无所顾忌的人物,缄忍了许久。
当然,他的缄忍并不是出于什么大局考虑。
天下苍生,关他何事?
他只是明白这样一个计划的重要性,而清醒地认知到,站在这样一个计划之前,自己可能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曾经跟卞城王说过,他跟那种热血上头的疯子不一样,他是想清楚了再发疯的人。
景国丞相闾丘文月,所谋甚远。地狱无门的尹观,所求却很简单——
闾丘文月让他痛苦过,他也要让闾丘文月痛苦。
仵官王收集的这些东西,本身不算特别重要,无非是景国诸多行业里,一些涉及“靖海计划”的边边角角。但正是这些东西,验证了“靖海计划”的细节,让尹观能够结合已知的轮廓,看到最后的宏图。
看到它们,就足够了。
“行了,回去收拾收拾。”尹观径自起身:“这几天会布置一些简单的任务,让你们先找找感觉。”
仵官王眼睛一亮:“是有大活要准备吗?”
尹观只看了他一眼:“等通知。”
只此一句,身形已无。
杯中酒液一闪,似有绿芒晃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林光明起身去观察那盏酒,趁机离开仵官王身边,坐到了对面去。
“崔贤兄。”他隔着一桌酒菜,若有所思:“老大是不是不信任你?来的都不是真身。您搜集的东西他也只是看了一眼,碰都没碰,更别说带走了。”
仵官王有些幽怨地道:“他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我这样忠心耿耿的开宗元老。当然,我可以理解他。作为地狱无门的首领,肩负着整个组织的未来,需要时时警惕,时时怀疑。”
“贤兄真是太忠诚了!”林光明十分感慨:“我相信总有一天,老大也会像我一样,了解你的为人,给你毫无保留的信任。”
仵官王随手把桌上的匣子收起来,顺便收掉了隐在储物匣纹路中的诡线尸虫:“贤弟既然毫无保留的信任我,这个匣子的事情,可不可以不再问了?事关组织机密,我是为你好。”
林光明笑得很温良:“贤兄不让问,那就不问。当弟弟的,帮贤兄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有什么疑虑可言呢?”
“你呀你。”仵官王用涂着蔻丹的纤白手指,点着林光明,嗔道:“又让我念你的好——”
林光明还能保持笑容,趁机问道:“贤兄,您猜得到老大在准备什么大活儿吗?”
仵官王深沉地道:“老弟,不该问的别问。这是杀手的规矩。”
林光明瞥了几眼他的心脏,琢磨着这王八蛋究竟是依靠什么转移命格,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心中也隐隐有些猜测。面上仍是乐呵呵的:“好好好,小弟记住了。”
大概仵官王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过分,又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以我对老大的了解,这次任务非比寻常……你就准备挣一笔大的吧!”
这完全不能诱惑到林光明,反倒叫他心生不妙。
林某人深刻懂得富贵险中求的道理——越挣钱的活儿越危险。
“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贤兄……”他斟酌着措辞:“我是第几任都市王?”
“第五任。”仵官王又喝了一口酒,眼神十分真诚:“我希望你是最后一任。”
林光明的眼角抽了抽:“就……第五了?我记得地狱无门统共也没成立多久吧?”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仵官王百无禁忌地夹菜吃:“像咱们组织这么好待遇,当然竞争激烈。人来人往多正常!”
林光明一直都是在国家体制混,常常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还没待过这么高流动性的组织,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
他生性谨慎,难掩忐忑:“小弟选的这个名号,是不是风水不太好?要不然我跟老大说,再换一个?”
“放心,放心,没有的事。我们地狱无门每个位置都是公平的,风险相当,哪有风水一说!”仵官王拍拍林光明的肩膀,安慰道:“像三殿宋帝王、七殿泰山王都是走了四任,若有新来,都算第五任,你都市王一点不特殊嘛!还有中央天牢里那个转轮王,估计也熬不了太多天,他也是第四任。你说你急什么?”
林光明本来就觉得不安全,这下终于放心了。跟着这帮亡命之徒,比想象的还要不安全一点。
“好哥哥,我真是跟着你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啊!”他饱含热泪,把那碟加了鬼雾莲的菜,往前推了推。
……
……
哞……
哞~~~!
打呼的声音,似牛哞一般。
不仅浑厚,还带着极长的尾音。
尹观在底舱的货物箱里睁开眼睛,四周传来的便是疲惫船工们此起彼伏的打呼声,与河潮呼应,十分壮观。
他听得实在是烦,但也懒得做什么。毕竟地狱无门已经习惯了“杀人挣钱,不白杀人”。
自在平等国的帮助下,从楼约手底逃生,景国对他的追捕,几乎就仅存于名。
他反倒是愈发警惕了。
包括这次去见仵官王,收拢线索,审查新任都市王,他也只临咒身。
真身藏在长河的货船中,用这些走南闯北流动的人气,混淆自己有可能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
这条货船倒也不是随便找的,它属于齐国境内一个新兴的、由众多小商会组成的商盟——和昌商盟。
围杀姬炎月一事,几乎使得地狱无门被连根拔起。对组织造成的毁灭性打击,直至今天也远未恢复。各地鬼社的重建,就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呢。
尹观在酒楼并没有说实话——对着一具尸体一只鬼,不必讲人话。
不回信的阎罗,可不止卞城王一个。
但有的阎罗不回信,骂几句就行。
有的阎罗就需要好好回忆一下,秦广王的凶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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