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乎吗?”面容年轻的男子反问。
“呵呵呵。”气质儒雅的男子笑道:“多少要装装样子,毕竟是老大的故乡。”
面容年轻的男子看了他一眼:“是我的错觉吗?你现在好像比以前放松多了。”
未被发现时,如履薄冰,时刻都想着掩饰自己。在齐国的生意要瞒过博望侯,在地狱无门的行动要瞒过秦广王……这两个都是极危险又极聪明的角色。
等真个被秦广王揪出来,新组建的商会也被博望侯剥吃干净,苏奢的确豁然开朗——事已至此,喝一杯吧。
情况不会更坏了。
“组织欣欣向荣,同事和谐互助,今天天气又很好——”苏奢笑了笑:“我难免放松。”
“是啊,天气很好。”面容年轻的男子看向窗外,淡声应道。
“你说都市王和忤官王干什么去了?”苏奢问。
“我不关心。”面容年轻的男子道。
苏奢瞧着他的眼睛:“那你关心什么?”
面容年轻的男子道:“我关心我能不能活着回去,我关心这次行动的酬劳。我关心我正要做的事情。”
苏奢赞声道:“秦广王信任你是有原因的!”
“你想多了。”面容年轻的男子淡声道:“他不信任任何人。”
“总归对你的态度比较好。”苏奢说:“还亲自救你呢!”
“只是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也只要自己该要的。我从来不给他找麻烦。”面容年轻的男子道:“他用得顺手,也就不介意顺手回护。”
“地狱无门的生存规则,算是被你弄清楚了!”苏奢半真半假地道:“我真要向你学习。”
“仵官王也曾跟我讲过地狱无门的生存规则。”面容年轻的男子说。
“怎么讲的?”苏奢饶有兴致。
面容年轻的男子道:“别惹秦广王不开心,别惹卞城王不开心。”
苏奢赞道:“至理名言!”
他又道:“可惜卞城王已经死了。”
“我总觉得他还活着。”面容年轻的男子说。
“为什么这么觉得?”苏奢问。
面容年轻的男子道:“因为燕枭还在。”
“人死鸟朝天,何况这只鸟还是身外鸟,夫妻尚要各自飞,宠物跟主人未必要同生共死。”苏奢道:“而且老大已经在招人——上次我还听说有人来应聘卞城王的位置。”
“结果呢?”面容年轻的男子问。
“好像被仵官王收藏了。”苏奢耸耸肩:“说那人不合格还是什么的。”
“他现在愿意收藏的可弱不到哪里去。”面容年轻的男子道:“借口吧?他借此进货来了?”
“仵官王对卞城王的感情很复杂,可能因为他们经常一起行动。”苏奢从自己的角度评价道。
面容年轻的男子对此不予置评。
苏奢又问:“位置都在招新了,你还坚持你的想法吗?”
面容年轻的男子很平静:“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感觉。他是那么深不可测的一个人,我从没有见过他的底,我觉得他不会那么容易死。”
苏奢随手扔出一颗骰子,骰子在桌上滴溜溜地转,他眼里含着莫名的笑:“单数就是活着,双数就是死了——要不要赌一把?”
面容年轻的男子,只是拿出一张刻写着“平等”二字的阎罗面具,戴在了脸上:“我只剩这条命了,没有可以跟你赌的。”
在面具戴上的那一刻,他补充道:“时间到了。”
桌上斟满的两杯酒,从始至终没人动。
苏奢也戴上刻写“阎罗”二字的面具,随手搭指一按,将那枚滴溜溜转的骰子,按定在桌上。
但见它正面朝上,是一个鲜红如血的点。
“一”,单数。
……
……
卞城王当然还记得下城上面的那一个点。
但他很难再想起来,在下城三十六所感受过的感受——
那些不太重要的感受,先一步淡去了。
他按了按斗笠,垂遮眉眼,坐在人来人往的酒楼中,慢慢斟了一杯酒。
人们论及东域,常常会谈论到“日出九国”。
这九个国家里,带给齐国最大的危机的,是已经灭亡的“明”。所以天子才会将楼兰公封在明地,用这尊柱国大公,弹压那些明里暗里的不服。
也正是给了楼兰公太大的权利,才为后来的楼兰公举叛旗埋下隐患。
而日出九国之中,真正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威胁、故而现在也社稷安稳的国家,是为“昌”国。
当初九国分旸,大家抢人抢粮抢地盘,抢功法抢传承抢财富,大到一郡一城,小到一杯一盏,抢得头破血流。
昌国的开国皇帝完全是被裹挟其中,作为旧旸重臣,其它势力合作拉拢也警惕的对象,为避免“壮烈为国”的结局,只能跟着象征性地抢了一些东西——
都是些旧旸皇室奢侈的享受品。譬如种种奇花异草的种植方法,譬如各种毫无超凡力量的名人字画,譬如……美酒。
当然,这些都是昌国公开的说法。当年的昌国开国皇帝是真的被裹挟、不得不象征性地表态,象征性地分润好处,象征性的立国……还是实力不济,明哲保身,谁也说不清楚了。
不过在东域跌宕起伏的历史中,昌国的确不太有霸权上的存在感。
它让人记住的是“酒”。
昌国又称“酒国”,酿酒业十分兴盛。整个国家有四成的人,都从事与酒相关的职业。昌国人嗜酒如命,晨饮晚饮,通宵达旦。
它的首都名为“杜康”,乃是神话时代酒神的名字。
而对于姜望来说,他只知道这个国家有一款名酒,名为“千秋”,是重玄遵的最爱。
他在霞山别府闭门读了一阵书,就独来昌国,探寻旧旸封印术在这里的传承,同时与陈治涛碰面。
他只斟了一杯酒。
在十息之后,他面前坐下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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