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冠冕(2/2)
作者:情何以甚

    此尊仿佛虚光所聚,面容璀璨不可直视。身在此间。似又不在此间。

    “啧啧,伤得不轻啊。”那人说道。

    田安平捂着喉咙,声音在空气里凝结:“诸方都如此克制,这次战争的机会,千载难逢。你们一心等乱世,怎么机会来了,不见把握?”

    蜃楼中的人道:“你在发力之前,可不曾提醒我们。”

    田安平的声音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事事都要等我先提醒,你们半点跟不上,这合作倒也不用再继续。你们已无前路,没必要叫我踏上这艘注定沉没的破船。”

    蜃楼中的人反问:“你何曾在我的船上?”

    田安平往前一步,恰恰踩在蜃楼与真实海面的交界,长发飞扬而起。

    “你在乎沉船吗?”蜃楼中的人问。

    “我在乎我浪费的时间。”田安平说。

    “不错!世上还有你在乎的东西。”蜃楼中的人道。

    田安平将脖颈的伤口蓦地攥紧!指尖燃起黑焰,将伤口缝合。

    蜃楼中的人又道:“我想了又想,现在还不是时机。”

    “当今天下,格局早定。诸方霸主,根固已久,掠尽阳光雨露。只有其中一尊庞然大物倒下了,才有你们破土而出的空间。”田安平的声音道:“若非霸国交伐,天下大乱,你们等一万年,也等不来时机。”

    蜃楼中的人轻声而笑:“难为你伤成这样,还为我们考虑。”

    田安平的话语是一个个字符,跳跃在空中,发出声音:“机会我创造了。没有把握住,是你们的事情。对吗?”

    蜃楼中的人道:“对。”

    田安平道:“现在你们该为这份机会,付出与之匹配的价码。”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正是为此而来。”蜃楼中的人笑了笑:“你想要什么?”

    田安平抬起眼睛,若有所思:“在曹皆的眼皮底下,出现在这里,对你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

    “不算太难。”蜃楼中的人语气从容:“他毕竟是兵家修士,靠的是军队。”

    田安平道:“我想到一份很好的礼物。”

    “首先我要提醒你——”蜃楼中的人道:“这场战争若是开启,你能从中攫取的收获,将不可量计。换而言之,这机会,你也不全是给的我们。你需要我们的力量,让战争必然发生,只是我们停下了。哈!或者说,悬崖勒马?”

    田安平毫无波澜地看着蜃楼:“我不讲你的那种道理。”

    蜃楼中的人哈哈一笑:“那你说罢!想要什么礼物?”

    “宰了曹皆。”田安平说。

    蜃楼摇晃起来,几乎崩溃。蜃楼中的人,仿佛只剩一双幽幽的眼睛,这双眼睛盯着田安平:“这个玩笑不好笑。”

    田安平面无表情:“真不错。你居然觉得我是个会开玩笑的人。”

    “我不太明白的一点——杀死曹皆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蜃楼中的人问。

    田安平道:“做一件事情有什么好处,那是你的思考方式。不是我的。”

    “听起来像是在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蜃楼中的人道:“也许你是个好人呢!”

    “好人或者坏人,也只不过是世俗的标准。”田安平的声音字符,莫名地扭曲起来,仿佛有些躁动:“行,或者不行?”

    蜃楼中的人沉吟片刻,而后道:“要瞒过曹皆容易,要杀死曹皆,就没那么简单,甚至无法保证必然做到。哪怕是在天机混淆的此刻,这也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田安平,至少在现在,我还没有做好那种程度的危险准备。”

    衍道绝巅,已经代表现世极限的力量层次。

    要杀死绝巅强者,通常有一个前提,就是“绝巅不退”。这种机会,通常是在战场上发生。

    要想狩猎一个一心求退的绝巅强者,需要的可不只是强出一筹的力量。

    田安平正要说话,忽而转头!

    力度过大,动作过于激烈,以至于脖颈伤口又一次鲜血狂飙!

    他看着遥远的鬼面鱼海域的方向。

    此刻有四颗璀璨星辰,高悬于夜空,有四道恐怖星柱,接天贯夜,倾落海中。整个近海群岛为之轰动,近海之民,无不仰天。普通海面看到的是奇观,如他这样刚刚被逐走的人,看到的自然是姜望。

    本以为已经沉没的姜望,再一次挣扎于天道深海。

    这一时的道途锁海,也意味着一场史无前例的斗争,正在发生。

    这让他感到兴奋!

    “你知道那边正在发生什么?”蜃楼中的人幽幽问道。

    田安平没有回答,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方向,嘴里说道:“换个礼物吧。”

    他咧开嘴,也不管这个动作会进一步撕裂伤口,混着血道:“我要天人之法!”

    “你确定吗?”蜃楼中的人道:“即便是姜望,公认的当代最天骄,有那么多人帮忙,动用那么多资源,也未见得能够挣脱。他走到现在,也只是在挣扎罢了。”

    此刻的田安平并不平静,有些怪异的兴奋:“若他能,那就说明办法存在。若他都不能,这正好是我的挑战。”

    蜃楼中的人沉默良久,最后道:“世上没有必成的天人之法,倒是有一些靠近天道的路径。”

    “这就够了。”田安平说。

    ……

    ……

    天地斩衰之期,诸方变乱频频。

    小到一村一镇,民众作息混乱,不知何时劳作,何时休憩。刚刚躺下,天就亮了,才爬起来,又是天黑。忽晴忽雨的天象,也让往常的生活状态无法持续。

    百姓惶恐不可安坐,多以为天地将崩。不少邪教左道趁势而起,大肆宣扬末法,利用恐慌心理传教……什么“命运之子”、“末劫圣人”,不胜枚举。

    这些当然是考验各国的治政水平。

    而大的变化,则涉及到真正的天地规则的改变——这些反而是寻常百姓不能触及的。

    譬如在西北雪域,出现了极光胜景,终日不息。也不知是天道变化,还是黎国那位争霸今朝的开国皇帝,又有什么手笔。

    譬如南方的陨仙林上空,无端张开一道万丈天隙,而且并没有愈合的趋势。彼处有大团的云气坠落,尤其在残阳晕染的黄昏之时,仿佛天穹滴血的伤口。

    说起来所有人族驻军之处,大概只有迷界,才最让人感到“正常”。

    因为它在什么时候都是混乱的,已不能更混乱了。

    白眉静眸的竹碧琼,飞行在此间。

    迷界始终是近海修士首选的试炼场,不曾在迷界闯过,无以验真金。

    在海上生活这么多年,也算是见证了海上秩序的幻变。而迷界这个地方,她常来,常在。

    说来或许要叫人笑话——师父在的时候,会亲自陪她来迷界。常常躲在暗处,等到危局就跳出来。因为擅自填入真人战力,干扰迷界的秩序,还被天净国警告过。

    哪家修士在这里不是独自厮杀呢?偏她出门还要撑着伞。

    现在到了她给宗门撑伞的时候——可是外间大风大雪,她的伞又小又破。

    她常常会想起姐姐,但也只能想一想。

    人生如迷界。

    无上无下,无左无右,无有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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