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没有说话,只是开始将一些杯中的酒水倒入另一些杯子里,一旦杯子里的酒水空了,便立即弃到一旁。托盘上的酒杯越来越少,杯中的酒水却越来越多。酒杯满了的时候,便将杯中的酒水倒入碗中。
最终,盘上一边只剩下三个酒碗,碗中酒水相若。而另一边,是零星的几个酒杯。
“这便是如今的局势了。”青梧道。
顾鸿渊想了想,看向那几只酒杯:“为何他们还留着?”
青梧道:“东面历来是人类的地方。人类君主短寿,人境也一直分分合合。几百年前,人境合了一次,一度能与妖国争霸。只是没过多久,又自己乱了起来。还有,像三十年前,人境也一统过一次,但很快便因为王室争权夺利而分裂。”
顿了顿,青梧接着道:“想来殿下也看出来了,现在三国僵持,谁能把人境之力纳入囊中,谁便有了优势。只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所以每个人也都不会让对方称心如意。谁若对人境出兵,必然便被剩下两国一齐敌视。这样的风险太大——是以,这微妙的平衡才延续至今。”
“只是,绝不会持久!”
青梧道:“那些躬身事大之国如今已没有了踪影;富庶如薛宋之国亦划入我西国版图;曾经的人类霸主早已灰飞烟灭。只要列国林立,乱世便不会止息;而乱世不止,便无一人一国能安全无虞!”
“国若不强,日久必亡!如何图强?强己弱敌!”
“是以,乱世无义战。”
青梧说到这里,叹口气:“这些都是夫人想借我的口告诉您的。以下是婢子的肺腑之言。”
顾鸿渊缓缓点头:“你说。”
青梧道:“刚才宴会上尽为试探之语,几无一句真心之言。我知您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可夫人又何尝喜欢呢?陛下去后,西国政局一度不稳,是夫人苦苦支撑着,才换来您成长历练的时间啊。”
“您将来的战场无比黑暗,可谓杀人不用刀,害人不见血。故而为乱世之君者,不止要身怀利刃,更要心怀利刃,让您的想法策略、行为命令、乃至于言语神态,皆可成为弱敌惑敌之刀剑!”
顾鸿渊忽然懂了衡宇上次那复杂的眼神。
衡宇看得比他清楚。此山名寒山。
山体高耸入云,其上乱石横陈,石下寸草不生,唯有山顶覆着皑皑白雪。
顾鸿渊行到山麓前,停了下来。他抬头往上看,只看见阳光落在白雪上,耀眼到刺目。
一如五十年前。
一阵脚步声忽然传入耳中,他循声望去,果然看见年轻的妖狐匆匆赶来。那狐妖身穿黑衣,脚蹬木屐,满头的金发异常招摇。
狐妖在离顾鸿渊五步远的地方拢袖站住了,一双碧色的眼睛到处乱瞟,却不敢正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