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薇然心想。这“承情”可是有好多种意思,谁知道他承的是好的情,还是坏的情呢。万一高揽空口说白话,回去就隐秘做掉了他,金轲岂不是很亏
那什么“先帝宁妃”的事情,“灵素宫”还“被咱们皇上一把火烧去了”,明显就牵涉到当今皇帝登基前的秘事,贸贸然去告发,搞不好就被一起灭口了。
所以说这金轲也算是聪明,选择和高揽私下交易,把这件事遮掩下去。
就是不知道,大太监会怎么选择了。
“你说得不错。”高揽声音明显不悦了起来,沉吟一会儿才开口道:“咱们阉人,本就被世人不耻,更要讲孝顺义气,可不能像有些文人那样,嘴上满口道德文章,背地里,哼一肚子男盗女猖”
“干爹此话怎讲”听得高揽话末愈发尖利起来的语调,金轲好奇道。
“”反复思索了一阵,大太监这才森声道:“你可知那方泊”
他到灵素宫所办之事极为机密,绝计不能走漏了风声。与其贸然把眼前这个心大的小太监灭口,不如就抖一点儿料给他,让他自以为掌握了秘密,就不会再去探寻真正的机密了。
“方御史”金轲明显被高揽话中那“方泊”二字所摄,声音又尖又利,仿佛颤着噪子尖叫出声。
“不错,正是右佥都御史,方泊,方至诚”
“他,他不是下狱抄家了么”金轲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心有余悸。那方御史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卫道士式的清官,几次因为宫中太监在京城内外买房置产之事上书弹劾。皇帝经不住他唠叨,所以也几乎让他告一个处置一个。因此,在金轲以及许多太监们的心目中,方泊一介四品“卑官”,不算什么值得恭敬的角色,却绝对是最让他们害怕的人物。
方泊薇然来了一些兴趣。
这又是一个她不曾听说过的人名,不过能让宫中太监都这么害怕,那位方御史一定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那你可知,方泊查什么案子被抓”
“他他不是勾结边将么”
“哼,不过是说辞罢了。”高揽犹疑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道:“陛下修鸾和宫,搬空了内库。找内阁要钱,那帮老不休居然不给,只好暗中吩咐户部左侍郎陈侑群陈大人,偷偷挪用户部的银子。结果去年南边儿不是发水么户部的篓子都要堵不住了,陛下又密诏,令吏部右侍郎朱栋梁朱大人,暗中卖官。用卖官的收入,来补上户部的亏空”。
“这方大人就是查到了这件事上”
“不错,那朱栋梁也是个杀才,卖官时不愿祸及南方老家,苦寒之地又怕别人不买,就把北边军镇的官职,都卖了出去。”
“那,那方大人勾结的那边将”
“大同都司都指挥使,奋武将军周伯维。他麾下的军粮给人克扣了,一怒之下就去查那管军粮的官儿的老底,可不就发现一丝端倪了么方御史素有清名,周将军就把自己查到的资料给了他,可把方大人害惨喽。”
“可是皇上他,为什么要这么,这么偷偷摸摸的呢”
“还不是那群两朝元老、宗室勋贵给逼的”高揽怒骂了一声。“要是朝廷发现皇上在偷偷卖官,那帮老臣还不翻了天去幸好方泊刚查到他大舅子陈侑群的身上,就被陈大人发现了,告知皇上。可笑当年陈大人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一文不名的方至诚,来年人家就成了二甲传胪的新科进士,还被传为一时美谈呢。如今为了自己的仕途,毫不犹豫就把妹夫往死里推”
混乱的关系让薇然一时有些无法理清。高揽的话是说,有一个叫做“方泊”的文官,因为在查皇帝背着朝臣搂钱的事情,被自己的大舅子“陈侑群”出卖,所以被和一个叫做“周伯维”的武将“勾结”,下狱问罪了么
是这样的么
“可那,方方御史,不是还在刑部大牢里,没死呢么”金轲念到“方御史”三字的时候,语气又哆嗦了一下,显然心理阴影面积不小。
“陛下怎么敢让,方泊那个直筒子跟刑部的人瞎说出些什么”高揽冷笑一声。“就在今儿个上午,他与周将军二人,便已经双双畏罪自杀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透着浓浓的血色和杀意。薇然捂紧了自己的嘴,听到假山外的金轲也猛地发出一声惊呼。
高揽却话语未停。“那陈大人,也是个婊子养的。方家抄家,独子没入庆府,方夫人陈氏和一双女儿没入教坊。他就上书,说方泊罪大恶极,不求赦免他的儿子,只求皇上同意,接他妹妹和一对侄女儿回老家照顾,居然得到了朝野上下一片赞扬。这种人哼,分明是怕将来方泊翻案,手里还有能威胁到方家小子的筹码”
“陈大人,真是阴险呐”金轲听得呆了,只好随声附和。
“所以咱家才说,咱们阉人,可不能像陈大人那样没有廉耻,你说是吧”
“干爹教训得是。”金轲听得此等密闻,心知自己已被引为高揽的心腹。若此时乖乖离开,他日飞黄腾达,指日可期;若是不走,小命堪忧,哪里还敢不识趣“儿子这就巡逻去了。”
听着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薇然这才捂着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气。
偷听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