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隆六年起,张业便搬到了这里,这里靠近仁寿宫不近不远,而且更为宽敞安静,同时距离养心殿和乾清宫也更远一些。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翻了年之后,张业就觉得自己身子骨有些不太好了,着凉之后便一直咳嗽不停,一直到二月间才稍见好转,但紧接着又潮热虚汗,胃口不佳,这让他越发感觉到自己年龄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想当年自己也是上马提枪下马横刀英武不群的角儿,怎么现在连多走几步路都要掂量几分了?
“顾城,你陪着朕走一走吧。”
见两鬓发梢已经白尽的顾城目光依然沉稳,张业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只要有顾城在,自己就不至于成为聋子瞎子,一切就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两个人慢慢踱步走出门,窗外春光明媚,清风徐徐,引来阵阵林涛。
“林海病殁了,老四前些日子来朕这里越发勤快了,哼,他是盯上朕这点儿私房钱了,可不是说开海之略能为朝廷带来一大笔收入么?”张业目光迷离,似乎是在远眺,又像在思考着什么。
“回皇爷,开海声势造得挺大,但是至今尚未见到现银,皇上允了中书科负责开海事务,但户部和工部与中书科也在扯皮,要看扬州那边究竟能不能落实了,倒是他们在盐商身上剐了一刀估计应该有些收获,不过现在柴恪在户部三天两头守门叫骂,冯唐和陈敬轩都不愿意上任,皇上可能是真急了吧。”
“柴恪也这么不要面子了?他不是一直自诩形象气度么?”张业哑然失笑,一双手也从背后放下,微微躬身,拈指探花,似乎在感受永隆八年春日里的活力,“还是从盐商身上下手,这是杀鸡取卵,还是饮鸩止渴?”
“那也是逼急了,冯唐和陈敬轩都不肯上任,这户部欠下各处的银子何止百万,而郑继芝又许了李三才的河工漕运修缮,据说要八十万两,估计连柴恪都对江南那边能不能像冯铿所言那般真能拿到银子开始担心了吧。”顾城沉吟了一下,对太上皇的后一个问题却没好回答。
“嗯,三家盐商朝廷若是下狠手怕是也能收获二三百万吧,只是这却未免寒了盐商的心,若是没有一个说法交代,日后这盐商的银子怕是就不好拿了。”张业嘴角多了几分不屑,“这郑继芝和官应震也是狗急跳墙了,老四和叶向高也装聋作哑,方从哲得了什么好处?”
这个话题更不好回答,但是见张业捻着花瓣,身子微侧,知道这个话题回避不过去,想了一想顾城才道:“据说先前确定的开海债券原本是要盐商们承包大部分的,但后来便采取自愿了,另外那银庄之事,也是本着自愿,但因为有京中几位王爷的支持,还是对江南那边有些触动影响的,……”
“哦?老九?”张业目光一凝。
“嗯,据说忠顺王爷先出了八万两入股银庄,后来又增加了七万两,总计出资十五万两,乃是银庄第一大股东,其他几位王爷也有出资,几位王爷总计出资在五十万两上下,……”
顾晨的话让张业陷入了沉寂,良久,张业才幽幽地道:“老九这般作妖,也不怕老四心里膈应?”
顾城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有些没能体会到太上皇话语里的意思,没等他说话,太上皇却又伤感的摇摇头。
“朕想差了,现在老四怎么会计较在意这个,他怕是巴不得老九能带头帮他吆喝,哼,这帮平素里哭喊叫穷,每年过年时在宗祠里骂骂咧咧要钱的,在背后戳朕脊梁骨的家伙,却随手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来,让朕心寒啊。”
顾城不语。
元熙三十五年,元熙帝最后一次南下江南,耗资巨大,引发朝中大臣和民间非议和攻讦,认为此番南下江南花费奢靡,而户部却是各处捉襟见肘,九边边军欠饷无数,引发小规模兵变不断。
当时正值关外九部之战,兵部下令要求辽东镇出兵干预,防止建州女真势力作大,而李成梁以辽东镇粮饷不足,士气低落为由,拒绝干预此战,直接导致九部战败。
最终结果就是建州女真趁机崛起,并在八年后攻灭吞并了曾经的海西女真霸主——哈达部,直接导致了海西女真再无力和建州女真抗衡,整个关外局势开始失控。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张业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朕知道下江南一事招惹了不少骂名,怕是连顾城你内心也有些不满吧?可是朕为一国之君,难道说想去一趟朕喜欢的地方都不行么?朕去了那一趟江南,便再无机会了,朕很清楚,至于说真的花了朝廷多少银子,朕心里有数,一些人总想要把责任推到朕头上来,朕也不在意,只是若是要趁机行那危机国本之举,朕却是不能允许的。”
顾城有些疑惑,今儿个太上皇是怎么了,话也变得如此多了?
“顾城,今儿个朕有些唠叨了,人年龄大了,似乎都免不了。”张业步伐越发慢了,“林如海病殁可有什么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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