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的一番话，让赵宁心神摇曳、思绪飘飞。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想法超脱眼前时间与空间的禁锢，向着十年后、百年后、千年后的岁月飘荡而去。

    在那个虚幻与现实层叠错落的地方，赵宁仿佛隔着一层薄雾看到了人类文明的未来场景。

    光鲜华丽的城市建筑，死寂般的大街小巷，穿梭不停的飞行机器人，百无聊奈的沉默权贵等等，充斥其中，不断交替闪烁。

    而在这些世俗场景之上的虚空中——赵宁抬起头，见到了亘古不变的星海，飞速运转的星辰，以及藏在深渊般的深处的，面貌各异的璀璨文明。

    当宇宙的钟声悄然响起，一切静止、幻灭，而后又一刻不停的重生。一个个平行宇宙不断诞生又死亡，一群群文明生物发展又灭绝。

    存在即意味着毁灭，生存即标示着死亡，宇宙即是永无休止的轮回，这便是一切的规则，至上不变的大道。

    倏忽间，赵宁感觉神识深处有某种瓶颈般的限制叮铃破碎。

    像是无边苍穹不再限制他的视野，山川大海不再阻挡他的脚步，万事万物对他的束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真正自由。

    向前一步，即能离开此界踏足浩瀚星海，向上一望，就能抵达视野的极处。

    但与此同时，赵宁再分明不过地感觉到心灵深处传来了轰隆如雷的巨响，一座大厦行将崩塌，一片海洋沸反盈天，支撑起他庞大精神世界的支柱灰飞烟灭，从最深处汹涌而出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他失去了能够看到的与感受到的一切。

    最终，他的五官六识中只剩下四面八方袭来，又诞生于每一寸感知土地的疼痛，无法忍受的，足以令他刹那崩解的疼痛。

    嗡的一声不知持续多久的破空长吟，将赵宁的意识从不可知处拉了回来，站在河流前的他一把拽住栏杆，于眨眼间将栏杆捏得粉碎。

    “杨执事，你怎么了？”伊丽莎白的声音空空荡荡的，好像离得很近又好似飘得很远。

    赵宁深吸一口气，守住道心，稳住精神，片刻后终于大体恢复正常。

    眼前高楼耸立、繁华忙碌的三合区再度清晰回到他的视野，身后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无一不重新进入他的脑海。

    “我没事。”长吐一口气，赵宁拍了拍掌中的混凝土灰尘，负手于后站立如松，映衬着人间诸多景象的双眸重现清明。

    “没事就好，杨执事接下来想要去哪儿？”站在他身旁的伊丽莎白面容平和地问。

    在她的感知中，刚刚赵宁不过是出了一会儿神，脸色就忽然变得很难看，伸手捏碎了栏杆，又在须臾间恢复正常。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赵宁作为修行者会产生的某种特有怪相，但她清楚自己现在不适合多说多问，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是最好的选择。

    “就到这儿吧，不必再逛了。”赵宁示意他接下来会回去。

    伊丽莎白点点头，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她回头看向还在争吵的徐行密与乔纳德，默默等待对方消停下来后过来跟赵宁道别。

    赵宁平静无波地眺望着河对岸的世界，心里却并非没有一丝波澜，他暗暗想道：“没想到天人境之上，竟然真的还有更高境界。”

    刚刚他精神世界剧烈晃动的时刻，可以分为两部分。

    让他感受到玄妙的正是前半部分，那是一种超过一界束缚的感悟，甚至可以称作是感受，在那个过程中他分明见识到了更高层面的天地，并且从中体会到了超出目前境界的法则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可以调动星辰，在星海深处的深渊中引起某种共鸣，与那存在于脚下又延伸到极远处的气机达成共振！

    这让他无比确信，天人境之上绝对还有境界。

    至于这是天人境中期，还是一个新的天地，眼下赵宁尚无从分辨。

    因为他在后半段他退回来了，而且是被迫退回来。

    退回来的原因很简单：道心受到冲击变得不稳。

    当他想要跳出一界深入星海，乃至是迫不及待想要融入广阔宇宙的时候，他的意识一片虚无飘渺，不再有根脚。

    换言之，他不想在一界之内做人，想要进入浩瀚宇宙成“仙”。

    这跟他的本心无疑冲突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