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钱落袋,朝牧终于看和尚顺眼了几分,他拍了拍和尚的肩膀,“不就是三百两银票吗?钱花了还是能赚回来的吗,这些许银钱,哪有出家人的声誉重要啊,大师,想开点,您要是不急着走,晚上我给您做顿好的,这次不用您动手。”
朝牧的一字一句如同根根小箭,狠狠的插在和尚心头。
心,痛到无法呼吸。
和尚心疼归心疼,但转念一想,也确实像朝牧说的那样,自己堂堂一位梵宫圣僧,的确犯不着为了区区三百两银子,跟一个普通人生气翻脸。
太跌份了,丢不起那人!
于是和尚挺直腰板、背过手去,撑起了一副得道高僧的摸样,要不是双唇间沾满了亮晶晶的蛇油,别说,还真有几分审视天下的气度。
想通这些,中年和尚才得以平心静气的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少年,有一点少年倒是没有说错,他的确担的起“英俊”二字。
只见他身材高挑、英姿挺拔,如同一杆长枪般顶立在天地之间。
他皮肤黝黑、肌肉结实,但不显的壮硕,一看就是长期处于高强度运动中打磨出来的结果,这样锤炼出来的肌肉兼顾了耐力与爆发力,但尤其以耐力见长。
他五官俊逸,轮廓分明,朗目星眉,鼻挺唇薄,流露出一股子坚毅、正气之感,但他的表情却跳脱轻浮,有些折损了他端方的样貌。
看到他的右额上竟有一道奴隶刺青,和尚心中想到,“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是个奴隶?”
中年和尚连忙问道:“敢问小施主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年纪了?”
朝牧此时心情大好,自然是有问必答,只见他忍不住又将怀中的银票拿了出来,一边端详一边答道:“哦,大师,我姓拓岩,名为朝牧,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中年和尚心头一惊,他之前看到少年的个子如此之高,先入为主的以为少年已经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了。
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连忙追问道:“生辰八字为何?”
朝牧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但还是说道:“佛历五月初五亥时。”
中年和尚连忙掐指成决,细细计算,过得片刻,又继续追问道“你们家门口是不是有一匹白马?一颗巨柳?出生时是不是还有流星坠入湖里?”
白马?巨柳?
朝牧听的有些发蒙,感觉面前的这个和尚忽然变得有些神神叨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且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和尚显得有些激动,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自言自语道:“哎呀哎呀,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这些问题可能你也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呢?当时你还那么小,有可能你的父母压根就没有告诉过你,所以你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星星坠湖,也有可能你们家曾经搬过家,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家门前曾经有棵巨柳,没关系,没关系,让和尚自己找,自己找。”
和尚向朝牧伸出手掌,那只手布满老茧,并不好看,但朝牧却从中感受道温暖的力量,可他的内心却生出了极大恐怖,仿佛自己就要被人剥开,里里外外被看个通透。
他想逃离,离那只手掌越远越好,可是他却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只能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当那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时,他的脑海中有悠扬的钟声响起。
“当……当……当……“
那钟声旷古悠远,仿佛响自天际,又仿佛响自耳边。
在那恒定的钟声里,偶尔夹杂着几声犬吠。
那声音朝牧非常熟悉,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那应该是自己极为重要重要的伙伴,可他究竟是谁呢?
在他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一条大狗猛的向他扑了过来,那狗身形巨大,行如山岳,扑来时带有明显的破风声,可见速度之快,力道之大。
而后他听到旁边那人口中微微念诵了一句什么,是什么呢?听不清楚了。
但见那狗从空中摔落在地,而后好似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般的狠狠按在地上。
那狗倔强的想要撑起身子,但是好难啊,太难了,朝牧听见了骨骼发出了“咯咯”的,不堪重负的摩擦声,有鲜血从狗的眼角和犬齿间渗透出来,但那狗依然不管不顾的,倔强的站直了身子。
他听见旁边那人赞叹了一句,是什么呢?好像是什么一句评价,什么“不错,不错”的。
再然后他的意识开始远离他的身体,仿佛自己正沉入无尽的深海,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缓缓的包裹了自己,而他只是一味的沉下去……
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