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得那眼神!
去年十月初三的那个夜晚,那名双刀客在带领手下离去之前,就曾狠狠拽过她的头发在鼻息前嗅了一嗅,虽然对方一直是以面巾掩人耳目,但她认得那眼神!那是就好像被一条阴冷滑腻的毒蛇给盯上一般的感觉!
果然,对方忽然在她身后用着如被火炭烧了喉咙的夜枭般的古怪声音说道。
“抓~住~你~了~呢~小~蜜~蜂~”
卓仁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从袖口中摸出一把石刀,便猛然向后挥去。
这把石刀是她从住进这座土屋时才开始打磨的,入籍为奴,是要脱去衣服后,经过守卫层层检查的,自然不可能将匕首一类事物带进来。
所以这把石刀仍显得颇为粗糙,即使是日日磨、夜夜磨、吃饭磨、睡觉磨,在短短五个月时间里,也不可能被打磨到薄如蝉翼的地步,但论及伤人,也勉强够用了。
那男子倒是也不急不恼,一边谈笑间,一边只是一味的躲闪,并不急于将卓仁手中的石刀击落。
只听他口中说道:“你入籍为奴时,我就吩咐管事跟你说了,只要你肯点一点头,便可脱了这奴籍,在王府中做一只了却烦忧的金丝雀,常常侍候在本大将军左右,甚至你那儿子也可跟随一并脱籍,还有可能借着这一机缘,子凭母贵,鸡犬升天,可你没答应。”
男子闲庭信步地躲开了卓仁的又一记突刺,继续道:“你以为,这几个月来没人碰你,真的是观音菩萨保佑?那还不是因为你早已是本大将军预定好的禁脔,试问在这奴隶营里,有谁人敢碰?”
关于男子的身份,卓仁在心中早有猜测,此时听他这算是间接的亲口承认,更是恨得牙根直痒痒,于是便又是一记石刀刺了过去。
敢在松赞家的地盘上称本大将军的,不是松赞博海的亲弟弟松赞呼雷,还能有谁!
呼雷再次轻描淡写的躲开卓仁的突刺,继续调笑道:“敢在本大将军面前舞刀的女人,你不是第一个,但你猜之后怎样了?那柄刀随后便变成了我们床底之欢时的小玩意,你要不要也试它一试?哈哈哈哈。”
恣意大笑间,呼雷颇为享受戏弄眼前这位中年美妇的感觉。
这呼雷与那些普通亲王子弟不同,他的口味颇为独特,不喜欢那嫩的一捏都捏的出水的黄花大闺女,倒是对那些稍稍上了些年纪的美妇情有独钟,最好还是生过了孩子的。
据传言,曾有其他亲王子弟送与他一位尚未破身的美娇娘,结果被他送与手下玩乐,待过了三年五载后才再重新收入房中,其荒诞怪异程度可见一斑。
呼雷曾公开点评到,女子三十多岁才是人间最有味道的年纪,而眼前这位性格坚毅火辣的美娇娘,据查,今年是三十有二,刚好到了可以采摘的最好年纪。
而且这呼雷还最喜欢干那杀人丈夫、霸占人妻的缺德勾当,被他屠灭满门后,掳去将军府恣意玩弄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可这呼雷本身也确实有些本事,那些被掳进府的女子刚开始哪个不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最后还不是在床上曲意逢迎?
对此,这呼雷总是颇为自得,在手下将领喝酒时,总嚷着要做那沙场上和床榻上的“双科第一”,也总能引发诸如“大将军‘武功’盖世,在下叹服!”、“大将军这声讨征伐本事已是那万人敌啊!”之类的吹捧附和之声。
这位欢场老手也最是深谙那“养女如熬鹰”的道理,其实杀了柳生之后,就将卓仁强行掳回府邸也不是不可以,但呼雷还是喜欢先让对方感受世间苦楚,待万念俱灰后,才好细细打磨,慢慢调教,霸王硬上弓哪有那美妇主动宽衣解的风景独好啊。
连续三十多次刺空后,卓仁知道这是对方在有意逗弄自己,于是也就停下了继续挥刀的脚步,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狠狠地瞪着对方。
呼雷道,“怎么停下来了?是不是心疼为夫,舍不得下刀了?”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呼雷轻笑一声,继续道:“你若不来,我可就来喽!”遂即身形极动,转瞬间绕到卓仁身后,在她耳边哈气道:“为夫在杀死你那窝囊丈夫后,便命人将一弓一刀纹在‘那话儿’之上,这样一来,为夫鞭挞你时,你那窝囊丈夫也会在天上看着,为我们鼓劲加油的,哈哈哈哈......”
卓仁羞愤难当,向后猛的一挥刀,却又让对方避了过去。
呼雷继续调笑道:“早听说,拓岩家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我当时还不信,着人去你家那边查了一下,这一查不要紧,十里八乡可把你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面似粉黛,腮似桃花,眼似春水,唇似丹红,还有人把你比作‘桃花仙’的,但也有人说‘仙’字用的不好,太过空灵飘渺,后来改为‘桃花娘’,可惜你嫁与那拓岩柳生之后,一直神出鬼没的,无缘得见,终是一桩憾事,十月初三那一见,才知世上人所言不虚啊。”
呼雷又是一阵纵声大笑,感觉好不快活,“哈哈哈,而更有意思的是,在不久的将来,这‘桃花娘’就要被本大将军收入囊中喽!”望着卓仁的眼神中,更是有难掩的炙热。
卓仁则眼神逐渐冰冷,面对呼雷无尽的侮辱,她转而将刀锋抵在了脸上。
呼雷瞳孔猛地一缩,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就站在原地冷笑着看她故作姿态,他不相信对方会用刀锋划花自己的脸。
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个不爱惜自己容颜的。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卓仁没有丝毫犹豫,在脸上狠狠拉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那石刀本就不算得锋利,刃口又如犬牙交错,这一刀下去,已经是神仙难救了。
“你!”
呼雷惊怒交加,但反应过来时,已经救援不及。他身形一动,狠狠一巴掌将卓仁连人带刀扇飞出去,遂即痛骂了一声“贱人!”,而后将一口吐沫吐在对方脸上,道“真他娘的晦气!”
转身欲走,就看见那名叫朝牧的少年直愣愣的站在门前。
呼雷眼底的阴狠之色一闪即逝,“既然美人容颜已毁,还被他儿子瞧见了,那便一道杀了便是。”刚要痛下杀手,只见朝牧猛的匍匐在地,叩首道“拜见大将军!”
呼雷楞了一愣,忽然间觉得也颇为有趣,一脚将朝牧踹翻在地后,便哼着小曲扬长而去了。
朝牧趴在地上,眼泪已经打湿了身前的尘土,感受到呼雷已经离去,他赶忙爬起身来,想要过去搀扶受伤的卓仁。
卓仁则用眼神狠狠地警告了朝牧一眼,而后便艰难的爬起身来,自己一个人一瘸一拐的向屋内走去。
......
午夜子时,朝牧终于拿着一只小包裹从外面走进了土屋。
因为被收作江央“贴身奴隶”的缘故,即使是半夜晚归,朝牧依然是一路畅行无阻,无人敢拦。而当他迈进房门时,他看着黑漆漆的房间,居中正对门的位置,母亲正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等着他。
朝牧心中微微有些讶然,赶忙快步走到母亲面前,想要扶她去休息。
可是却见卓仁面沉如水,忽然“啪”地一巴掌狠狠打在朝牧脸上,朝牧楞在原地,只余下左边侧脸火辣辣的疼。
卓仁缓缓开口道:“知道今天哪里做错了吗?”
朝牧愣愣的看着卓仁,茫然无措道,“孩儿不知。”
卓仁用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的狠狠说道:“你今天,跪慢了半息时间!就因为你跪慢了这半息时间,我们母子两个都差点死在那呼雷手上!我早就告诉过你,如果你不能忍常人不能忍,就不要妄想着报仇了,可你今天,你今天,你今天......”
说到这里,卓仁声音哽咽,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朝牧身形一阵,猛然跪在母亲脚边道,“孩儿知错了。”
卓仁坐在椅子上默默流泪,语气也变得凄婉:“牧儿,你恨不恨阿妈?今天若不是阿妈如此任性,一刀划花了自己的脸,直接激怒了那人,也不会让咱们母子两个身陷险境啊。”
朝牧也是神情冷然,却没有流下半滴眼泪,而坚毅的说道:“我没觉得阿妈做的有什么不对的,那呼雷今天没有佩刀,突袭之下,孩儿有一成把握让他给咱拓岩家赔命。”
听到这话,卓仁的情绪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只是依然坐在椅子上默然无语。
朝牧见状,赶忙打开随身带回的小包裹,在一阵药香中,一边说着安慰阿妈的话,一边看着那如婴儿小嘴般的狰狞伤口,双手颤抖地为卓仁上药。
卓仁则用眼底的余光悄悄扫了一眼水盆中的倒影,心中叹息一声。
“今夜过后,人间再无‘桃花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