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惊闻噩耗(2/2)
作者:千山月落
    莫巩道:“你别埋怨自己了,让孩子静一静。”

    郭氏的话却犹如一道闪电击中了任一鸣,他忽然问道:“大娘,我娘跟你说我最喜欢吃草菇她非要在这个时候上山是为了给我采摘草菇”

    郭氏不愿让他以为他的母亲是为了他而出事,给他造成终生的愧恨,便道:“鸣儿,你不用愧疚,这都是天意,你娘出事又不是你的错。”

    见郭氏会错了意,任一鸣也顾不得了礼数,怒声嚷道:“她是不是这么说的是不是”

    众人见他如此,均以为这孩子定是因不能承受失娘之痛而胡言乱语了,心中更替他难过,郭氏更是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道:“是,是可不怪你啊,不怪你啊”

    任一鸣偎依郭氏怀里,忖道:“娘天天给我做饭,对我的口味最是了解不过,她明知我不吃草菇,为何要这么说”他豁然开悟道:“是了,这里面定有内情。她当然想得到,自己的儿子在她出事后一定会注意到这点她是在暗示我,暗示我她是故意这么做的。这么说我娘根本不会有事。她定是怕我太过伤心才故意留下线索的可她毕竟走了,今后我怎么才能见着她”想到此处,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众人见他哭了出来,也都松了口气。围观的村人们慢慢散开了。帮忙寻找林氏下落的人都还没吃午饭,知道再沿着水流找也是徒劳,便也各自回家,只留下莫氏夫妇。

    任一鸣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拉着郭氏坐下,说道:“大娘,你先歇会儿。过会我想去我娘出事的地方看看。”

    莫巩道:“我带你去。”

    郭氏急道:“我不累。我也得去,怎么说那是俺妹子最后呆过的地方”说着又哭出声来。

    三人一同来到林氏出事的山涧。

    郭氏指着一处山石道:“你娘就是从这儿滑下去的。”

    任一鸣左右瞧了瞧,面对着势头不减的山洪,突然长跪不起。

    过得许久,一直默不做声的郭氏劝道:“鸣儿,回家吧。”

    任一鸣站起身,说道:“大娘,我娘最近跟你说过什么没有”

    郭氏思虑片刻道:“对了,今早她说这两日刚给你做完一身衣裳,说你一定会喜欢。”

    闻言任一鸣已是心中有数,便道:“你和伯伯先回家吧。天快黑了,阿文恐怕还没吃饭呢”

    郭氏道:“这倒不用担心,文儿去雷云坛学艺了。”

    任一鸣奇道:“去雷云坛了”

    莫巩接道:“你去习武不久,文儿便闹着也要去。我想,既然要习武,就得拜个武功高强的师父,便四处打听,后闻得冀州雷云坛乃当今七大派之一,在江湖上很有名头,且离咱们又不算太远,便带他去拜师。开始我还怕人家不收,没想到有位先生见了文儿后甚是喜欢,说是习武奇才,当下便收了他做徒弟。”虽然是在极不相宜的地方,说起自己的儿子来,他仍难掩自豪。

    任一鸣道:“阿文脑子活,将来会有作为的。”

    郭氏拉着任一鸣,说道:“鸣儿,跟大娘回家,以后大娘家就是你家了。”

    任一鸣黯然道:“谢谢大娘的好意。可我觉得娘并没有离去,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这个家我是要守着的,以备我娘随时回来。”

    莫氏夫妇二人在心中已认定林氏身亡,听他如此说权当是他在安慰自己。郭氏抹泪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莫巩道:“咱们走吧让孩子静一静也好。”

    待莫氏夫妇走后,任一鸣又独自在岸边站立许久,方回家去。

    一到家里,他忙打开柜子,找到那件他母亲新做的衣裳,翻开袖口,果然掖着东西,却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和封信,忙拆开来,只见信中言道:

    一鸣吾儿:

    见信如面,既知娘之无恙,吾儿理当宽心,娘心可安也。

    汝父早亡,尔乃遗腹,娘虽不才,却知男当苦养,故而离家避世,迁居此处,开荒种田,勤俭度日。至于他由,却难详说,日后汝终会知晓。

    吾儿慧既非凡,孝尤卓著,自古男儿志在四方,汝前路坎坷,若心有所牵,成器更难,况汝已拜入师门,安心习武,书读不辍,娘已得偿所愿,故今远去,以决挂牵。然此一别,却非天人永隔,阴阳两途,望切莫挂怀为盼。

    衣中有银千两,乃娘父家之资,非不义之财,汝可放心遣用。望儿日后立志文武,成得大器。然还当以身体为重,切莫急于求成,读书过晚,上不致铸成年之大恨,下以安娘心。切记,切记。

    任一鸣的眼中渐渐湿润了,泪珠慢慢地滴下来。

    今日之事,他先是闻听噩耗,继而发现破绽,看到生机,如今又见了他母亲的信,确认母亲无恙,理应安心才是。可转而一想,终归是母亲离他而去了,相见之期又遥不可知,否则她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周章,让外人都以为她遇难身亡。他觉得自己在这个世上好像一下子没了根,变成了一棵漂浮不定的水草,孤单无靠。一股没着落的空虚感向他袭来,他感到自己完全孤寂了,似被无边的残酷的深黑笼罩。

    突然,他失声痛哭起来。

    过得许久,他又把这个家仔细打量了一番。屋内仍是那些简旧的陈设,却没了一丝温暖的气息,仿佛一切都失去了生命,只是一个个死物,冷漠寒怆。他默默地躺到自己平时所睡的小床上,任凭眼泪不住地流。

    屋里暗了下来。他听到外边偶尔有人在说话,想是村人都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欢快地回家了。远处传来了王爷爷赶牛归棚的声音,此刻向来是母亲喊他吃饭的时候,他的心中又是一酸。

    他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忖度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来那晚窗外的人定是娘无疑了,要不怎会知道我读书到很晚乐原说那人忽有触动才被他发觉,定是娘为了再见我一面,一时伤心所致。这么说娘会武功,且功夫颇深。她写得信字迹娟秀脱俗,一看便知精于文墨,绝非一个大字不识的人。”确信自己母亲原来是这等厉害的人物,绝非寻常妇人可比,他不免沾沾自喜起来。又想道:“既如此为何非要装作如此模样,仅仅是为了让我在困苦的环境中成长,实在难以圆说又为何用这种方式离开我,莫非为了躲避什么人”

    苦思了良久,却是越想越乱,没个头绪,待到晨晓鸡鸣方有些困意,便翻身睡下。

    次日醒时已近正午,这才发现自己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于是去找吃的,结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正在为难,忽听到屋外有人喊他。

    出门一看,原来是郭氏。

    郭氏拍拍身上的土,提起檐下放着的一个篮子,内中盛了几样菜点,柔声道:“鸣儿,吃饭吧。”

    任一鸣看情景已知她在外等候多时了,鼻尖一酸,道:“大娘,您费心了。”赶紧扶郭氏进屋。

    郭氏道:“昨晚我和你伯伯来给你送饭,瞧你躺在床上就没叫你。早上我来时你还在睡觉,就回家让你伯伯准备了些吃的,然后一直等着你醒来。”说着把碗筷摆上,又道:“今早冯老先生和你的几个同门都来过了,我说你还在睡觉,先生说他就不打扰了,让你有空去找他。”

    任一鸣道:“大娘,你怎不叫醒我让恩师白走一趟。”

    郭氏道:“先生也是为了看看你,见你在睡他也放心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任一鸣道:“过会我就去拜望先生。”

    吃过饭任一鸣便向郭氏辞行,接着去看望冯先生。冯先生把他安慰一番,又问了些读书的情况,临走时又让他带上几本书。他谢过先生,于黄昏时分回到鹤影门中。

    虽然母亲离开他了,他却下定了决心: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文武俱修,不让母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