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发蒙解惑(2/2)
作者:千山月落

    他惊喜道:“我切得时候并没有目测每个的长度,如何现在都如此均匀呢”

    冯先生笑而不答,把他领进屋内,命他坐下,方说道:“鸣儿,你是个细心的人,做起事来异常认真,可是,如此一来往往做同样的一件事,要比他人慢了几分,在一些小事上这点差距或许看不大出来,一旦遇到要长久习练的技能就很明显了。”

    任一鸣恍然大悟,道:“先生所言极是”

    冯先生继续道:“有些事用心去做即可做好,而有些事,比如切菜、练功我虽不懂武功,却知道天下技艺无穷,其源头止出一理光用心去做而不多加练习的话便很难干好,它们不但要你用心,更重要的还得身心合一,而且身体的感觉往往比用心领会更重要,久练自化,熟极自神。所以,如果你在做这些事时,只是一味地用心去计算、去领悟,身体却没进行足够多的练习的话,就很难收到预期的效果,这便是你一直进展缓慢的原因。”

    任一鸣喜道:“学生明白了。熟能生巧的道理我很早就知道,可直到今日才算真正弄明白。”

    冯先生又道:“其实像切菜、练功诸事,并没有太高深的学问,无须经过慎密的计算,只需勤加练习,抵达身随心至之境,便能出类拔萃、傲世苍穹。”

    任一鸣笑道:“听先生之意,似乎认为练功不过如此。”

    “道理不过如此,练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冯先生道,“孩子,快回去照你师父说的,再多加习练吧。不要妄想能轻易地练就绝世武功,习武与读书一样,都没有捷径。”接着摆出一副愁容,道:“这么些萝卜条我可怎么吃得完呢”

    任一鸣却又踌躇起来,低声道:“先生,您的教导让我茅塞顿开,可是即便如此我对习武还是不喜欢。就算我照此法辛辛苦苦的练下去,又准保能在豪杰倍出的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么费这么多的工夫去练功,却又为何学生十分不解。”

    冯先生笑了笑,道:“你此次来,问题却是不少。”沉默一会儿,又道:“既然已切了萝卜,那就再给我研磨吧。”

    “研磨”任一鸣一顿,然后点点头,走到桌边,往砚台中点了些水,拿起一锭墨,为冯先生研磨。

    冯先生取过纸笔,提笔作画,一会儿工夫便作成一幅山水画。以前,冯先生把任一鸣单独留下,也常常让他看些画,却很少见他亲自动过手,如今先生让他看作画,不知意欲何为

    冯先生道:“你觉得我这幅画如何”

    任一鸣对水墨画有所了解,细看冯先生的这幅鹤影早春图,觉得意境深远:远处峰峦婉转,逶迤连绵,中景奇峰怪石重叠起伏,连成一片;一道清泉从岩缝中飞流而下,附近的茅屋显隐藏露,颇费心机;树木嫩叶早发,于薄雾迷蒙的山谷幽壑之中,焕发出勃勃生机。

    任一鸣道:“此画笔墨丰润,意境悠远,气象雄浑而又不失柔美之趣;题款洒脱纵意,与画相得益彰,先生写画俱佳,可称双绝。”

    冯先生笑道:“没想到你还挺会赏画,只是把我捧得未免太高了些,我可经受不起。”

    任一鸣狡黠地笑笑。

    冯先生道:“你稍候片刻。”说着便进藏书室,转身出来,手中拿了一幅卷轴,在桌上展开大半,隐着题款,问道:“你再瞧瞧这幅如何”

    任一鸣低头近看,见也是一幅山水图,画面与刚作的那幅相仿,只不过此画无远处峰恋,代之以大片的留白,使近景中的山峰似与天相接;溪流曲折回旋,两岸巉岩呈内敛之势,组成了一个杳渺幽冥的仙境世界。此画无水见水,无天见天,显然比刚作的那幅境界更高。然而,他却不敢妄加点评。

    冯先生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但说无妨不要顾及我。”

    任一鸣道:“此画笔简而气壮,线疏而意深,超凡绝尘,非寻常之画可比。”

    冯先生赞许道:“你的眼力不错。”说着把画整个展开,指着题款道:“此乃大画家吴友道真迹,我年轻时与吴先生有过几面之缘,此画正是先生所赠。”

    “原来是出自大师之手,怪不得能有如此气象。没想到先生还与吴友道大师还是故交”

    冯先生道:“吴友道先生妙手丹青,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他名满天下之时我还只是个黄口小儿,又怎能与之结交我只是一心仰慕先生,拜会过先生几次而已。”

    任一鸣道:“这么说,先生学作画是受吴友道的影响了”

    “我学画的时候,还不曾听说过吴先生。当时我年方十六,对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非要让我学作画,可我一心只想读书写字,对画画没有半点兴致,但那人对我影响至深,我不想让他失望,便硬着头皮练起画画来。从那以后,我一有闲暇便画上一画,只是这些年年龄大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渐渐疏落了些。”冯先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细算来,时至今日已近五十载,可是我的画与吴先生的一比,你一看之下便能分出优劣,与先生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任一鸣道:“先生自谦了,你的画作亦属高明。”

    “自己功底自己还能不清楚。”冯先生笑笑,道:“你不觉得我练画画与你习武情况相若么”

    任一鸣道:“确实相仿,不过,我不敢保证能像先生一样坚持下来。”

    冯先生道:“你是否以为,我坚持作画几十年,便是因为对我影响至深的那人么”任一鸣点点头。

    “若真是如此,只怕能坚持五年便很难得了。”

    任一鸣道:“那又是为何”

    冯先生怅然道:“没有哪个人可以一直影响另一个人,尤其是再不能相见的两个人。光阴可以消磨一切,它的威力比任何一位英雄圣人都要厉害。”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当我练习画画有些日子后,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画画了。”

    任一鸣道:“想必是先生的天赋之资吧”

    冯先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后来我才明白,不一定因为喜好才去做某事,往往会在做久了某事后喜欢上它。”

    任一鸣将信将疑道:“不尽然吧”

    “待你喜欢上练功时便见分晓了。”冯先生接着道:“人生在世,总有些时候不能按自己的本意做事,这时候你不可能不想做便不做了。你要么沉下心来坚持到底,要么混天度日蒙混过关;我相信你不是选择后者的人。而一旦你沉下心来坚持练功时,你必定会喜欢上习武,一如你从你娘领你来读书时的迷惘,到如今的痴迷。”

    最后冯先生语重心长道:“鸣儿,路已经指给你了,至于怎么走便要看你的了。”

    任一鸣若有所思,感激道:“多谢先生,学生果真不虚此行”

    当下又从冯先生那里带走几本书,便向先生告辞。

    经过冯先生一番教导,他对习武的态度转变了不少,既已不能更改,就得安下心来接受,眼下虽说谈不上存有好感,他倒是很相信先生的话,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喜欢上练功,而且为时不远。

    练功的方法也变了。他不再一心只求达到姿势的绝对精准,而是用身体去体会每一招、每一式,注重身体的感觉,加倍的练习。一段时间下来,武功大有进益,如此一来,却苦了魏子墨的黄胡子主人点头微笑的次数明显增多,而他笑时总不往用力地捻胡子。

    当然,他在练功之余并没忘记读书。他白日里奋力练功,夜间便用心读书,日子过得十分充实。不知不觉中已是年光飞逝,岁月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