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炮声响彻天际,由晨至夜,又由夜至昼,周而复始,各种各样的大小炮弹把正阳、崇和宣武三门城头轰得千疮百孔,还直接轰塌了宣武门的城楼,引发崇门城楼的火灾,无数的炮弹越过城墙飞入城内,又把北京满城南部的街道胡同轰得瓦裂屋破,院垮墙塌,受到战火波及的满城旗人不计其数。
其间还有一些炮弹落到了宣武门西北面的驯象所,惊乱了多头满清朝廷花费巨资驯养的仪仗象,惊象发狂冲出象栏,在街毁物伤人,给本已经战火冲天的北京满城又增添了无数混乱与惊恐。
呐喊声,清军士卒抬着沉重长大的飞梯再次冲向尸横累累的城墙战场,疲惫写满这些清军士兵的脸庞,汗水混合着鲜血在他们脸流淌,前方枪弹如雨,炮弹弹跳,可是这些清军士兵却不敢停步驻足,稍稍休息,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正有大队全副武装的清军督战队在端着枪等着他们,他们如果敢停下掉头,密集子弹会毫不客气的打在他们身。
城墙,吴军将士被战火硝烟熏得漆黑的脸庞写着更多的疲惫,身挂彩流血的士兵将领不计其数,呼啸的子弹和炮弹也不断在他们身旁头顶划过,然而吴军将士却依然神色坚毅,紧握火枪,目光冷漠的等待清军人群冲入射程范围,迎接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发生的惨烈攻防大战。
“开枪!”伴随着嗓音明显带着嘶哑的命令,吴军将士整齐举枪,瞄准发射,打完退后装弹,后排士兵又前举枪,对着城下的清军人潮再次开火……
这已经是僧格林沁重掌清军兵权后第三天发生的事,正月初七的晚,清军利用排水暗道袭吴军的行动功败垂成之后,心力交瘁的满清老臣官一病不起,再也无法指挥军队作战。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鬼子六和绵愉等人只能是硬着头皮请回僧王爷,死马当活马医一样,重新把僧王爷请了清军主帅的宝座,接替官继续指挥攻城。
僧王爷的好运气还不止这点,刚刚重新执掌兵权,火急火燎从山东赶来勤王的山东新军袁保恒部赶到了京城,为本在局部战场占据绝对实力风的清军主力又添一支精锐,一支能打硬仗敢打硬仗的精锐强兵。
接下来的两天多时间里,僧王爷也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确是除官外的清军主帅最佳人选,充分利用清军主力战兵的数量优势,白天指挥着清军突击队轮番攻击满城南门阵地,不给吴军主力以休息和调整机会;到了晚后,僧王爷除了正面加强进攻外,又充分利用清军对地形的熟悉和黑夜掩护,不断以小股部队偷袭满城东西北三端城墙的吴军防守薄弱处,见缝插针,多次成功冲城墙,还两度开辟城阵地,掩护后军登城。
没有一个清军将领敢说僧王爷的战术不对不行,乘着官偶尔清醒的机会,鬼子六和惠老王爷向他介绍僧王爷的战术时,官也坦然点头,说道:“僧王爷的打法没错,如果是老夫指挥,老夫也会这么打。”
“官制台,既然僧王爷的战术正确,那为什么满城迟迟打不下来?”鬼子六忧心忡忡的追问。
官苦笑,喃喃说道:“那是因为他运气太差,碰了曾国荃曾老九。”
官的话只说对了一半,从官指挥攻城开始,清军之所以连续猛攻近四天三夜时间都没能攻破满城,除了曾国荃调度有方、指挥得力和擅长打防御战的原因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吴军将士英勇顽强,坚韧不拔,不管再苦再累伤亡再大,都始终坚守阵地,没有后退一步。不然的话,曾国荃的指挥再得力,得不到军队的有效执行,也是一句空话。
临时收编的吴军辅兵也在其起到了巨大作用,源源不绝向城运送各种守城物资和武器弹药,始终保证前线供应不断,又在少量吴军老兵的指挥下,日夜巡逻城墙阵地,严密监视满城里大小街道胡同的动静,防范满城旗人随时可能发起的暴动,两次成功把满城旗人试图发起的叛乱扼杀在萌芽,并成功搜杀通过地下暗道入城的残余清军士兵多人,有力保护吴军主力的背后安全。
除此之外,许多为了不被饿死才加入吴军的流民乞丐在经过反复的战火洗礼后,还迅速成长成了真正的吴军将士,在城墙前线与吴军主力将士并肩作战,奋勇杀敌。
在清军主力的疯狂猛攻面前,作战兵力不足万人的吴军之所以能够牢牢守住城墙周长达到四十七里之巨的北京满城不失,不被清军攻破,以流民乞丐居多的吴军辅兵同样居功至伟。
甚至连吴军辅兵数量同样不少的八旗包衣都起了一些作用,不但老实执行了吴军老兵的各种命令,多少在守城战给吴军将士帮了些,还主动揭发了一些在暗散播危险言论的包衣奴才,帮助吴军将士迅速干掉这些死性不改的包衣奴才,消弭了吴军内部的许多危险隐患。
当然,这些原来是八旗包衣的吴军辅兵之所以这么忠心耿耿,完全是因为他们发自内心的爱戴起兵讨逆的镇南王吴超越,切齿痛恨以鬼子为首的京城乱党!绝不是因为贪图吴军当场兑现的重赏承诺,更不是因为某个姓张的坏种出主意,逼着他们当众虐杀被俘的清军士兵和不安分的满城旗人,断了他们重新回到大清八旗温暖怀抱的道路。
交战双方都杀红了眼,都拼尽了全力,在这样的情况下,清军兵多将广的优势和吴军占据地利的优势也同时完全体现了出来。主力战兵充足的清军各部轮流阵,轮番冲击吴军阵地,欲图活生生耗垮吴军;主力战兵不足的吴军则凭借居高临下的城墙优势奋勇迎击,苦苦支撑,也同样希望能靠着激战重创清军,逼迫清军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主动放弃日夜猛攻的战术。
对拼对耗的结果是两败俱伤,双方都伤亡惨重,都逐渐开始支撑不住,正月初十的傍晚时,曾国荃不得不考虑撤回紫禁城继续坚守,清军诸将也几乎全都跪在僧王爷面前恳求让军队稍做休息,另做攻城打算,僧王爷却断然拒绝,还当场斩杀了一名公开反对继续攻城的清军将领,并咆哮道:“撑不下去也得撑!伤亡再大也得打!这时候停止攻城,等于是前功尽弃!”
不懂军事没敢胡乱插手僧王爷的指挥调度,鬼子六等人只能是乘着老狐狸官再次醒转的机会,向官征求意见,结果官却再次站在了僧王爷的一边,声音微弱的说道:“僧王是对的,这时候停止攻城,我们之前的努力牺牲白白的付诸东流了。只能是继续攻城,逼着吴贼放弃内城,全面退守紫禁城,让我们拿到内城囤积的粮草军需,这样我们才可以掉过头来,从容应对吴贼援军。”
见官也赞同继续攻城,鬼子六等人这才稍稍安心,然而一直昏睡在床的官却又突然问了一句,道:“王爷,现在是那一天?什么时候了?”
“正月初十,天刚黑。”鬼子六答道。
“正月初十?!”官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睁圆了眼睛,惊声道:“山西吴贼到那里了?有没有消息?”
“今天下午时,直隶署理提督伊兴阿派人送来急报,说他昨天傍晚与山西吴贼交战于定兴南郊,小有斩获。”鬼子六宽慰道:“算路程,山西吴贼最快也要后天午才能抵达京城,我们还有时间。”
“伊兴阿有没有说他是和山西吴贼的主力作战?还有具体在定兴南郊什么位置?”官厉声问道。
“没有。”鬼子六答道。
“坏了!”官锤床惨叫,大骂道:“伊兴阿小儿,京城危急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敢瞒报军情!你这个该死的蠢货啊!”
“官制台,怎么了?”鬼子六赶紧问道。
“伊兴阿小儿语焉不详,说明他没说真话!”官咳嗽着惨叫道:“老夫可以肯定,昨天傍晚他算和吴贼交战,也肯定只是和山西吴贼的后队交战,山西吴贼的主力大队,肯定走在了前面!还肯定已经远离了后队!不然的话,伊兴阿小儿那有胆子和山西吴贼打野战?!”
鬼子六脸色开始发白的时候,宝鋆却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大声嚷嚷道:“王爷,不好了,涿州急报,今天早巳时过半,山西吴贼兵临涿州城下,绕城而过,直向京城方向而来!算路程,山西吴贼明天有可能赶到京城!”
宝鋆还没有说完,鬼子六已经面如死灰,官却反而冷静了下来,说道:“还好,涿州的大清官员还算称职,没忘了给我们告警,山西吴贼来京城的速度也和老夫估计的差不多,我们还用不着担心被他们杀一个措手不及。宝堂,快,你亲自去见僧王爷,把消息告诉他,也请他马来见我。”
第四百六十一章 死不瞑目(上)(2/2)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